凯旋的逃亡--记艾尔 法西尔战役
[Part 1.五分对五分]
宇宙历788年 帝国历479年
艾尔 法西尔……
舷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星海……至少原本应该是这样。可现在，透过同盟军旗舰阿特拉斯（Atlas）的舷窗，充斥着这位新进中尉视野的，却是无止境般的杀戮战场。巡洋舰发射的中子飞弹带着机械的冰冷麻木地飞向目标；驱逐舰的等离子轨道炮则在近距离夸耀着它的破坏力，而付出的代价便是被敌方战舰的主炮直击，待能量中和磁场例行公事般地竭尽全力之后，终于无奈地走向破灭的道路；王尔古雷和斯巴达尼恩有如萤火虫般，毫不费力地在宇宙的黑暗底幕上制造一个又一个火球，双方驾驶员用性命作为赌注，胜者可以观赏由对方生命来点燃的美妙焰火……
“这场由帝国挑起的战争，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能快点结束就快点结束吧！大家都轻松点不好吗？”年轻中尉倒映在舷窗上的面容，倒是和窗外格格不入的沉静。
不过，既然是处于敌对的状态，那么要挑起战斗也是理所当然的。是帝国军想籍一战来发泄过剩的战意也好，还是敌舰队司令希望借此获得功名也好，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既然帝国军多达7500艘的舰队出现在同盟的领域内，那一场战斗显然是无法避免的。
“整天整月整年都要应付这种无聊的战斗吗？”年轻中尉暗自嘀咕着。也许高阶级的军官听见，会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说：“只要有决心，总有一天能指挥大舰队，去打真正的大仗！”随后又不放心地跟一句，“不过，现在，你还是要用心执行你的职责啊，杨威利中尉，好高骛远可不是好习惯啊！”
此时，坐在旗舰指挥台前，正在指挥着所谓的“大仗”的同盟军舰队司令－－林奇少将，则微微皱着眉，一付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当周围的人都因他的表情而担心同盟军的情势的时候，他正在抱怨这场战斗拖得太久，以至于快要赶不上太太的生日了。当这样的战斗频频发生，以至于像是你生活的一部分的时候，对战斗失去应激性也是无可厚非的。
“在艾尔 法西尔这种地方，居然只驻守了半个舰队！统合作战本部的那些家伙，是不是把战舰都配给同盟的美女们当护卫了？”偶尔，舰队里会有这样相当挖苦人的议论，虽然不怎么文雅，却确实说出了事情的实质。作为依谢尔伦回廊同盟方的出口，艾尔 法西尔的守备，的确是薄弱了。也许一开始帝国只是试探一下同盟的实力，在发觉同盟的兵力也不过如此之后，有了更多的想法也是很自然的。但对于同盟来说，这样做也有一定的道理。因为倘若在前线布置过多的兵力，那只会刺激帝国以更大的规模来进攻而已。有时候，战争就是这样心照不宣却冠冕堂皇地进行着，让旁观的人觉得简直是无可救药。
把美女的价值用战舰作为单位来重新衡量的始作俑者,是杨在军官学校时的学长，一个有着深棕色头发和眼珠的年轻人－－罗伊 罗里（Roy Rory）。人常说久病赛良医，常常被嘲笑的人，也自然会有一身嘲人的好本领，不管这是不是他父母帮他取名的初衷。他被分配到旗舰上，负责着情报分析的工作。按杨威利的话来说，这个职位实在是太适合他了：“这么多帝国军的情报在他手中，不知道能生出多少绝佳的挖苦揶揄的材料。到时候只要打开通讯回路，让所有帝国兵都在屈辱和笑声中失去抵抗力就行了。这样，不仅能少看到未亡人和孤儿的眼泪，也能把战争变得有趣味一些。唯一不满意的，恐怕就是军需产业的议员代表们吧……”
至于以上的话究竟有多少玩笑的成分，恐怕连杨自己也说不清。但是，有一句话却是所有人听到都要摇头不已的：“如果喜欢挖苦人是年轻的标志，那我未免也太成熟些了。”据说当杨在宿舍里若有所思地说出这句话时，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仿佛被帝国军的舰炮直指的压抑。
现在的局势基本是五分对五分，杨自言自语到。也就是说，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这场战斗，还要继续无意义地拖下去……
“啧，消耗战吗？”
另一方面，在帝国军旗舰坦塔罗斯（Tantalus）内，侵攻部队司令官－－拉尔夫 费内斯（Ralph Fiennes）少将，对目前的战况也相当的不满意。正值33岁壮年的他，在舰队配置和战场应变方面有着相当的手腕，完全是凭着实绩走到今天的地位。如果说他有什么不足，便是一直都想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冯”字的那份偏执－－这次作战，是极好的机会，所以绝不能仅满足于这样的战果。然而，古往今来，战争中一方能获得多大的战果，从来都不是由自己，而是由对方决定的。所以，想要获得辉煌的战果，与其祈求神明，不如去找对手商量更来得有效。
杨若是知道对方指挥官抱着这样的心态，恐怕一定会摇摇头，说：“不必这么努力去作战吧？难道帝国给的薪水很高？”
“参谋长，现在敌我的损失大致是多少？”费内斯直起上半身，以同眼神一样灼热的语气询问着。
“大致是各损失了二成的兵力。”贝尔纳中尉也同样以充满着活性化因子的神态回应着，“要打开战术地图吗？”
“嗯！”费内斯搓着双手，仿佛是等待着考卷的学生－－自然，是那些准备充分的学生。
战术电脑上清楚明了地显示了当前的态势。进攻方的帝国军呈半包围态势围住了以圆锥型布阵的同盟军，而同盟军则一边籍缓缓的后退来防止进入帝国军火力的焦点，一边将所有的炮门对准正前方的敌军集中攻击。这样，帝国军中间的阵列不可避免地变薄，势必要从周围部队抽调去填补，于是半包围阵的幅度就越来越小。本来半包围的阵型就是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最大作用的，所以战况如此也并不令人意外。
“本想赌一赌叛乱军司令官对常识的掌握程度，果然还是太小看他了。”费内斯叹了口气，把健壮的身躯靠在座椅上，努力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全舰队，逐步回收王尔古雷，主炮三齐射后与叛乱军舰队拉开距离！然后缓缓后退。注意，要保持舰列！”整理了思绪的费内斯少将，给出了下一条命令。
“难道……司令官要撤退？”参谋长不解地看着自己的长官。
“唔……那就要看事态的发展了……”这时的费内斯，有着给学生出题的老师般的从容，“发觉我军撤退，叛乱军只有两个选择：追击，或是撤退。倘若他们胆敢追击，则配合他们的圆锥阵和行进的节拍，绕到两侧进行夹击；倘若他们也撤，则要看撤退是否有序了……有机会的话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哦，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怎么也不会让叛乱军占到优势吧？”参谋长激动地诉说着自己的见解。
“嗯，就让我们看看对方指挥官的能力吧！”费内斯微微一笑，分明是在心里把自己称呼为了“拉尔夫 冯 费内斯”。
注：我这里推断双方的规模大致为各有7500艘，根据是第一章30-31页“逃到艾尔 法西尔的同盟军残余部队，仍有舰艇过2000艘”“但后面的帝国军，兵力则为三倍”及“兵力损失各达二成左右，战斗告一段落”。至于那句“敌我双方总共动员1000艘左右的舰队”我估计是印错了吧^^
[Part 2.身为舰队司令……]
“敌舰队，攻击停止！”
“嗯……”林奇摸摸自己的下腭，拨弄着刚刚长出的一点新须，仿佛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本来就是无意义的遭遇战，现在也差不多是撤退的时候了。帝国军的家伙，还算是挺聪明的么！”
的确，如果继续这种无弹性的攻击，作为进攻方，到达攻势的临界点是迟早的事，士兵的战意也会下降。而防守的一方则有着“守住就是胜利”的意识作为支撑，而且密集的阵型也非常适合反击－－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一直一成不变对进攻方总是不利的。而林奇能充分利用起这一点，绰绰有余地进行防御战，也说明他不是一个无能的庸将。
所以，杨非常放心地看着窗外，他知道自己的司令官不会做出什么令敌我都措愕不已的愚蠢行为来。话说回来，更让人担心的，倒是那家小中古书店的打折到底结束了没有。杨一直都对店里的那本据说是帝国绝版的《帝国编年史》非常感兴趣，当然价格也是令他不寒而栗的，毕竟中尉的薪水还没有充裕到可以不精打细算的程度。可正当他获悉这家书店在打折的时候，一纸出击令却让他丧气不已。
“你对打折的热衷，倒是一点也不输给有着勤俭美德的女士们啊。这样看来，独身也挺适合你。不过，你最好让你的眉头稍微舒展一点，否则，别人会以为你是被抢了新娘的倒霉蛋。”
面对罗里咄咄逼人的攻势，杨施展了他在军官学校时就出了名的防御能力：“你的好心我非常感激，不过，一个舰队是不需要两个倒霉蛋的。”
此时，同盟军在林奇的巧妙指挥下，缓缓地随着帝国军的后退而前进，并始终和帝国军舰队保持着战舰主炮射程以上的距离。而这个距离也在缓慢地，但确实地逐渐增大，双方你来我往的炮火应酬也愈发稀薄了。看来，一段时间之后，帝国军就会完全脱离战线，战斗也可以结束了。
不过，要说同盟军可以放松警惕，还为时尚早。
帝国军方面，则是完全被失望的情绪所笼罩。同盟军一丝不乱的作战方式令费内斯无机可乘，当然，他对战果的过大期待才是造成他失望的主因，作为进攻方，能够获得平手的结果也是不错的了。
“贝尔纳，照这样下去，离完全脱离战场还要多少时间？”
“初步估计是5小时左右。长官……”
“算了，得不到的东西，不能勉强。”看着参谋长热切的眼神，费内斯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只得无奈地挥挥手，“告诫全舰队不得松懈，即使是撤退，也不能丧失了帝国军人的尊严和荣誉！”
半小时后，局面却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本来井然有序的同盟军舰队，居然开始不顾死活地回转。而且其步调之不统一、所造成的阵型之混乱，简直是叫帝国军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不过回过神来的帝国军舰队，立刻在费内斯的指挥下开始了毫无保留的进攻。所有的舰只在最大战速下发出凄惨的轰鸣，压抑了许久了炮火再次打开死亡的大门。虽然两军的距离并不近，但是在帝国军到达之前摆好迎击的架势对同盟军来说却绝无可能了。
“叛乱军的家伙们，到底是在干什么？”费内斯的疑惑，明显地写在脸上。
不久之前，一道超光速通讯传到了同盟军旗舰阿特拉斯上：“林奇少将，您的夫人因难产后的大出血，在加护病房观察中！”
林奇望了望远处已经变得星星点点的帝国军舰队，动了动嘴唇，终于下了这条“令敌我都措愕不已”的命令：
“全舰队回转，以最大战速撤回艾尔 法西尔本星！”
全体幕僚都默不作声，不知是完全被这条命令所吓呆了，还是知道即使劝说也不会有用……望着司令官瞬时变得没有血色的脸和微微抽搐的双手，他们知道这是一条不能服从的命令。但问题是，他们没有选择不服从的权力。
其实，如果同盟军以一致且干练的动作回转并撤退，是不会付出太多代价的，毕竟两军舰艇的最高战速都差不多。也许这就是幕僚们最终还是把这条命令发布下去的原因吧。可惜的是，士兵的心理却在这时左右了战局。接到这条命令的同盟军士兵，都经历了相当长时间的迷惘，以至于舰艇的动作非常迟钝且不统一。有的舰艇是专心地回转并逃走了；有些舰艇，尤其是原来的前锋部队，却不愿也不敢把自己的舰尾暴露在帝国军的炮火前；更有一些舰艇转过了头又转了回去。可以说，同盟军是完全因为思想上的混乱而导致了局势的混乱。
而现在的战况，则完全不在林奇少将的掌握之中了。
跃到了近距离的帝国舰艇们，挺起了杀戮的长枪；而同盟军的舰队，却依然没有整合心中的迷惑，更重要的是，舰队的司令官已经无法负担指挥的重责了。在这种情况下，同盟军开始不断在炮火中锐减。战舰阿含号在六艘帝国驱逐舰的近身追击下终于抵挡不住，舰身被打穿了三个大洞。虽然没有击中要害，但战舰的生命维持装置却被破坏，使整艘舰的乘员全部丧命。当同盟军士兵的尸体从破损处漂流出来时，过度亢奋的王尔古雷驾驶员竟当做是敌机而按下了机炮的发射钮。空母桑卡拉被敌舰打坏了斯巴达尼恩的发射口“死神的白眼”，最后在敌方王尔古雷的逼迫下不得不强行发射斯巴达尼恩，不知有多少驾驶员因为失控的弹射器所造成的高重力而凄惨地死去。到最后，桑卡拉还是逃脱不了破亡的命运。
“战舰伊格米斯，沉没！”“巡洋舰乌尔萨留斯，没有回应！”
阿特拉斯的舰桥上终于是热闹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埋头于自己的事务当中。恐怕这是不让自己迷惑的最好方法吧！而林奇少将则把身子深深埋进指挥椅，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现在看来，他是稍微平静了一些。但是，他心里的波涛，又会比外边的战场平静多少呢？
“舰长，从现在开始，本舰全力撤退，哪怕早一分一秒脱离战场也好。”
“既然要挽救舰队是不可能了，能挽救这艘旗舰也是好的。”接下来的这句话，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杨望着自己的司令官，这种眼神与其说是不满，不如说是同情。
“这就是舰队的司令吗？”杨低语着。
当上提督，指挥大舰队在宇宙中和强大的敌人作战并获胜，得到耀眼的勋章和鲜艳的花束，让敌人闻其名而丧胆，让后世人称颂，是许许多多战争浪漫主义者的梦想吧！可是，提督也是普通人，这点又有谁能想到呢？如果当上舰队的司令就意味着必须把指挥全舰队的职责和对家人的责任放到天平的两边称量，并且以把对舰队的职责看得更重作为这个提督合格的标准，那么这样的提督，杨是一辈子也不想去当的。况且，比起在那种可以忍心不顾最亲爱的人的死活跟敌人一斗到底的提督手下获胜，杨是宁愿选择在容易被感情的波涛击败的司令官手下去品尝失败的。
“莫尼卡……”少将口中喃喃着……
[Part 3. 杨威利中尉]
“是穿制服上街，还是穿便服上街呢？”杨像个永远对自己的衣着不满的准备赴约的少妇般烦恼着。当然，这不能成为指责他无聊的理由。因为现在，军人在艾尔法西尔民众中的声望已经一落千丈，穿着制服上街搞不好会惹来麻烦，而杨又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便服……在这点上，“除了制服，就是睡衣。”就是罗里对杨的评价。一直都说话刻薄而令学生们头痛的罗里，这句话却罕见地得到了大家的认同。最后，杨还是别无选择地穿上了制服。对着镜子，杨无奈地摇摇头。遭人白眼他根本就不在乎，但去买书的时候因为这身制服而享受不到折扣的可能性，却令杨想想就胆寒。
就在杨准备出门时，桌上的联络用终端突然发出了蜂鸣，杨赶紧上前打开，终端那头传来的是通讯兵纯事务性的脸和声音：“杨威利中尉，请于今天下午3点到舰队司令部来一次，司令官有事要跟你谈。”。
“是，了解了。我会准时到达。”杨看看表，现在是上午9点。先去书店吧，时间还很充裕。
坐在无人驾驶的出租车上，杨默默看着窗外，就好像在战舰上，他也总是默默看着窗外一样。隔着窗看世界――杨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好像观察历史一样，不必置身其中，却也能把一切尽收眼底。
一切还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也看不出有什么别样的异常，虽然局势已经到了间不容发的地步。在艾尔法西尔星域的帝国军舰队有6000艘左右，是现在同盟军兵力的3倍，而且士气高昂，大有一举占领艾尔法西尔的意图和决心。照现在的状况，同盟军是无力抵挡了。罗里曾问到：“怎么样，如果你是司令官，有信心把战局逆转吗？”，可杨的回答却一点都没有新意：“如果给我跟敌人一样数量的舰队和万全的补给，我有办法不输。”“那么现在应该做什么？”面对罗里不屈不挠的问题，杨很干脆地回答：“逃跑！”
虽然说得很轻松，但杨知道，逃跑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尤其要带上300万之多的艾尔法西尔的民众。各种大小巨细的安排、计划和实施，以及对民众的说服和安抚，这样的工作完全可以把负责人累死。光想想，就让杨觉得喘不过气，并深深为自己的下属地位而庆幸着。
来到那家小中古书店门前，杨看到了透明复合材料制成的墙上那大大的“ON SALE”的字样，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他匆匆整了整杂乱的头发，似乎是想让自己更有些学究气，好在这清静的小书店中不显得太突兀，随后，小心地站在自动门前，用双手不安分地揉着帽子。自动门上用打磨的方式标志着小店的店名：WATERMARK LONGBEACH
虽然今天似乎是没有客人在，但杨还是很小心地，生怕破坏了这里的安宁。屋子内部的装潢是以前某时代的欧陆现代式风格，简洁明快。所有的书架都被仔细地打扫过，一尘不染，散发着上等檀木的光泽。小店的一角有一张圆桌，围着几把椅子，都是完全木质的。杨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尤其是红茶的口味，一直让挑剔的杨觉得可以满意。只是书店一面墙的正中挂着一付肖像，是一位穿着同盟军制服的青年男子，杨一直都想不出究竟是谁。
“《帝国编年史》啊……这里吧！”杨低声自语着，取出了那本他梦寐以求的宝贝。由于是帝国方的版本，当然是会在同盟领域内被禁止传播的，而他居然传着制服大摇大摆地来买，这也只能说是因为杨实在不愿去隐瞒根本没必要隐瞒的事实――难道同盟军军人连买本书都要乔装打扮吗？
杨按下了墙上的呼叫铃――很多书店都是这样，店主或是服务员并不在店堂里，而在店堂后做其他的工作或自己的事情，只有在有客人按铃呼叫时才出来。这一方面能省下店主的功夫，一方面也是为给客人完全随意的选书空间。
从书店二楼――也就是店主的家――走下来的，是一位头发半白略上年纪的老妇人。杨来到艾尔法西尔执行勤务的时间并不算长，所以跟她不太熟，只知道应该称呼她“卡莲娜”。穿着整洁的亚麻格子连衣裙的店主，对着杨慈祥地微笑着，不经意间流露出母亲对孩子般的关切和喜爱之情。“请问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嗯，这个……”杨小声说着，音量恰如其分地与他的钱包厚度成着相应的比例，同时把手中的书递了上去。
店主卡莲娜看到杨手中的书，不禁微微一笑，向杨投来赞许的目光；“客人真有眼光啊……这本书……”
“是很有来历的书吗？”
“不，只是我丈夫最喜欢的一本书罢了。”
卡莲娜一边说着，一边凝视这本书出神，还不禁轻轻抚弄着书的封面。长久，发出一声轻叹，但杨并没有听出任何不愉快或感伤的情绪，老妇人的眼神和表情依旧清澈如水。虽然情感的漩涡奔涌着，却没有带起一丝的泥沙。
杨无奈地挠挠头，看来原本准备好的砍价计划只能无疾而终了。他低头摸出钱包，取出自己的信用卡递了上去。
“啊，实在抱歉，本店只收现金。”店主无奈地摇摇头。
“这样啊……那就难办了，我好像没有带现金哪……”杨不好意思地看着店主，神情仿佛是个没带作业的学生。
“那就把书拿去吧，不用付钱也没关系。”店主依旧挂着慈祥的微笑，视线仍然不离书本。
仿佛是在战场上突然看到本方一个舰队的援军，这样的结果倒是令杨大吃一惊。他想了想，问到：“这不是您的丈夫最喜欢的书吗？怎么会拿出来卖呢？送人就更舍不得了吧？”
店主仿佛没有听到杨的话，把视线移到了店中的那幅画像上：“那时他跟你一样，也是个20出头的年轻军官，看起来也像是个不成器的学生。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书籍――我真不敢相信这么年轻的人居然能有那样规模的藏书，足够装备一个街区图书馆了。”
“画像中的那位就是您的先生？”杨有些明白了。
“是的。如果真有瓦尔哈拉的话，他现在应该还是这个样吧，跟画像中一样……”
“夫人……”
“我用政府给的抚恤金开了这个书店。我读的书不多，这么多书在我手里是种浪费。所以，我想，如果能让这些他生前最珍爱的东西继续到能让它们发挥价值的地方去，到真正懂得它们价值的人那里去，他是会高兴的……”顿了一顿，她接着说：
“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孩子。”
一股异样的温暖充满了杨威利的胸膛。在脑子里挣扎了半天，这位一向言辞犀利的中尉只挤出这样没创意的话：“下次我会带现金来付清的。”
“其实也不必了，真的。眼看就要撤退了，如果这些书不能卖掉，也不可能一起带走啊。所以，你是帮我清了一点累赘，我还要谢谢你呢。”
望着店堂的精心布置，杨威利明白这个书店是老妇人一生以来的心血。面对即将要失去这一切的悲哀，老人却没有丝毫的抱怨和哀伤，令杨因自己是间接造成这一切的同盟军的一员而感到羞愧。
“好了好了，身为军人，是一件很光荣的事，不是吗？”店主仿佛洞察了杨的心思，善意地劝慰着。
“嗯，那是我的荣耀。”杨看了看墙上的挂像，对着店主行了一个不怎么熟练的军礼――毕竟，他行军礼的次数并不多。
出了店门，杨把手中已如咸菜般的军帽仔细地弄平整，小心地戴在头上。
下午3点，杨准时出现在林奇少将的面前。面对他，林奇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愿意担任本舰队和住民从艾尔法西尔撤退的指挥吗？”
“下官愿尽绵薄之力！”这一次，杨的军礼看起来是标准多了。不过，他回答时干脆的态度，才更令林奇，也更令杨本人吃惊。
待续：[Part 4. 罗伊 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