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忧郁的凉宫——世界系的不完全回归
提起凉宫春日这个人，你首先想到的是无尽轮回暑假中的灿烂笑容？推理竞赛中获胜时的得意神色？还是拐弯抹角地向你递出巧克力的那份羞涩？或许都是。然而对笔者来说，凉宫春日永远是呆在狭窄活动室的电脑前，身穿作为非日常标志的兔女郎装，嘴里却在抱怨日常的无聊的，那个孤独却孤高、独一无二的身影。
是的，凉宫春日成名了。作品成为轻小说的象征，人物变成萌的代名词。动画、漫画、周边琳琅满目络绎不绝，丰富着一个个OTAKU的心灵也带来了一波波的收益。然而谁还记得第8回SNEAKER大奖的评语，“戳穿名为现实的一张薄纸后惊现的幻想，异常在下一瞬间变为日常的惊诧”。对，通过凉宫和阿虚这两个本质接近却迥然各异的视点，带领我们感受日常与非日常的狭缝，这才是凉宫春日的主题。一言以蔽之，就是“世界系”。
什么是世界系？以EVA为起源的，灰色的“我”与色彩鲜明的“你”相遇后，为保护“世界”而与漠然不明晰的“敌人”战斗，是为传统世界系的定义，自EVA热之后的机器人动画与校园奇幻中多多少少有这种世界系的影子，如《Rahxephon》、《苍穹的Fafner》。比较新的定义可以用“我←→你←→（社会）←→世界”的公式表示，刻意营造的封闭感与末世情结之中，“我与你”直接观察世界、感受世界、拯救（毁灭）世界。当中必须的名为社会的环节被刻意忽略，或者直接作为敌人的形象出现，著名例子为《最终兵器彼女》、《伊里野的天空，UFO的夏天》。
经历过七八十年代的超级系机器人与特摄浪潮之后，世界系的崛起标志着日本动画创作思路从外扩到内敛的转型。爽快明朗的正义使者式主角的没落，反映了世纪末临近时对信仰崩坏的现代人思想的不安、复杂人际关系的不信感、末世的漠然的恐惧等等。而EVA以及其后继作品群提供了“等身大”的主人公博取观众代入的同时，给出坚定、鲜明、强大的符号化的女主角作为救赎，再为漠然的不安准备了“敌人”一角的发泄口，使得世界系思潮赢得大量年轻观众的支持，顷刻间扩大到ACG各个领域。然而，随着这一模式的泛滥化，对世界系发出的消极、自闭、不信等讯号的批判也与日俱增。凉宫春日就是在这么一个大环境下诞生了，既作为世界系的名作，也作为绝妙的世界系讽刺作品。
凉宫春日的设定，乍一看还是平凡少年被神秘少女卷入非日常的，世界系古老定式一般的展开，但“你我”二人在物语中的实际作用已有了微妙的转变。本应自我意识>外界认识的阿虚是脚踏实地的冷眼旁观者，而本应一往无前、作为明确方向性与攻击性象征的凉宫却是对世界漠然不安的体现。从这点可看出谷川流对传统世界系的palody式思考。传统世界系以boy meets girl的形式让主人公脱离平凡猎取异常，亦即挣脱现实世界的拘束，获得心象“世界”的自由。《凉宫春日的忧郁》的主题却是对这种思潮的质疑与否定，反其道而行girl meets boy，否定心象“世界”，用我的手把你拉回地面，找回世界的束缚并从中寻觅有限的自由吧。也就是说，《忧郁》的精华部分不应是凉宫异想天开的言行，而应在后半部阿虚一点点牵引凉宫回归现实的过程。
然而遗憾地，即使是好评如潮的《忧郁》也未能把这关键部分表达好，凉宫就在满怀着兴奋期待以第一宇宙速度穿越平流层的一瞬硬生生被摔回地面。仅仅一个吻就让公主醒来只会是童话故事而已。结果凉宫非但未能回归世界，就连把目光从 “世界”转到“二人世界”也没能达成，一个绝佳的创意与主题就这样悬到了半空，实在有点哭笑不得。当然若你说这是对续作的商业化铺路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意想不到的是，动画版的播放顺序却在这里起到了妙不可言的作用，学园祭、孤岛、棒球赛，平凡日常中不乏的精彩一面逐渐建立起凉宫与世界的联系，也一点点地加深了凉宫与阿虚、SOS团员的交流，有了这些积累，观众按照动画顺序看到最后时，也就自然消除了对那一吻的不协调感。也许是妙手偶得的效果，但我还是从中窥得了动画制作人员的一丝匠心。
然而即使把刻画重点放在了日常的动画版，最后还是得以凉宫对世界的回归与着地作为收束点的，不然就丢失了SNEAKER大奖众评委赞许的独特的主题性。那么，《忧郁》结束后的凉宫是什么呢。刻意回避主题，萌系power爆发，用大量伏线把剧情引向传奇战斗物语的方向（而且收不回来）。诚然，谷川流的萌系角色描写也有着他独特的魅力，面对凉宫巨大的商业成功，我无权说些什么。我所能做的，只是每次看见那扯着SOS5人团团转的元气身姿时，闭上眼1秒钟，怀念那个在现实与虚构的狭间徘徊，明知世界组成法则的完善仍孜孜不倦地寻求其破绽的女孩。这身姿本应是脆弱而又朦胧，但其发出的光辉，却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耀眼。
——本文最初刊载于《漫友》06年11月号，署名小D，未经允许严禁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