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音乐咖啡馆』《裸体歌舞》和木偶的记忆|青青子衿

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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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更多操作楼主发表于: 2005-03-12

自从在梦中被她唤醒，我四处寻找她的踪迹。找到她以后，把她一遍一遍地听，直到把每个音符烙印在我的脑海，永不磨灭。

我是一个木偶。一个出生在捷克的提线木偶。自我出生到现在一直呆在这个马戏团里。他们给我穿上不同的衣服，戴上不同的帽子，演出不同的戏码，动作比人更加灵活。人们因我而欢笑，因我而哭泣。我是这样快乐。我是这样悲伤。

我不要继续困在这里。我有自己的生命，我有自己的魂灵。

直到有一天，马戏团引进了一批新的木偶。他们的外形更像人类，制作更精良，也更加容易操纵。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理所当然地被淘汰。被扔在马戏团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和那些废弃的服装道具一起。等待着我的终将是被丢进焚化炉化成一堆黑灰不知道被风吹向哪里。我要逃出去。扯断那些一直束缚自己的绳子，挣扎着爬起来，朝着出口，朝着光明一路狂奔。逃离了这个困住我长达十年的地方。

我在城市的边缘游荡。和这里最贫穷的人们生活在一起。我感到庆幸，因为我不会感到饥饿和寒冷。看着下水道边上一排排低矮阴暗潮湿的小窝棚——那是他们称之为“家”的地方；看着路边向人们磕头却得不到一枚硬币的乞丐；看着睡在长椅上蜷缩在一起的流浪汉，我的心里就涌出数不清的悲伤。我为他们跳舞，用尽我最大的力量。哪怕没有美妙的音乐，只是和着他们哼唱的街头小调或者不成调的歌，我都会踮起脚尖开始旋转。一圈一圈，似乎没有终点。

忽然有一天，我看到了迄今为止最美丽的景色。那是一片蔚蓝。应该是人们称为“海”的东西。原来海是这样温柔，这样美丽，天空是这样蔚蓝。我听见海风在我耳边轻声倾诉，嗅到夹杂着海水潮湿的微咸的空气，看到海鸥掠过时投在地面的影子。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苦顷刻间全部被我遗忘，感觉如同在梦里。我在沙滩上找到一块巨大的白色浮板，废了好大力气把它拖到海里，跳上去，投入大海宽广温柔的怀抱，如同回到故乡。

我不害怕。哪怕着广阔的大海里只有我自己的身影，哪怕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就会卷走我的生命。只要躺在大海的怀抱里，就是幸福，就是满足。我这样快乐。然后慢慢伸长双手，踮起脚尖，身体开始旋转，跳一支叫做“幸福”的舞蹈。没有音乐陪伴，耳边只有海风温柔的倾诉，脚下的海浪轻轻抚摸着浮板，正如母亲的双手满怀爱意推着婴孩的摇篮。我这样快乐。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幻，我要永远留在梦中，不要醒来。

一直在听法国作曲家萨蒂的《裸体歌舞》（试听）第二首。脑海里总是浮现一个木偶在大海里的白色浮板上独自跳舞的画面。于是匆匆写下这些字。

竖琴和钢琴的琶音交织成一望无际蔚蓝的大海，每一个音符都是白色的海浪，轻轻拍打着金黄的沙滩。黑管的优雅是木偶旋转自如的身体，小提琴的悠扬是它修长的手臂。我看到在蓝天掠过的海鸥投在地上的影子，嗅到带着海水潮湿的微咸的空气，听见海风在耳边温柔的倾诉。我的笔尖上有细小的汗珠，眼眶湿润。
是谁说舞蹈一定需要观众欣赏？一个人的舞蹈可以热烈奔放也可以忧伤断肠。
我看到它的舞蹈，用木偶的立场。它就是我，我就是它。我们是一体的。我们一起伸长手臂，我们一起踮起脚尖，我们一起旋转身体。我感到我也在做梦。我也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