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君影入梦来  文案: 那时,桔梗还在,奈落也还在。
若他不曾伤她,不曾爱她——他们之间,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情仇纠缠,谁都选不了命定的前路。
只能一步步走下去,错下去。 
春寒惊觉半生误,曾记君影入梦来。  
章一 杀人,于奈落而言,从来不算什么。
何况是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他要她死,很简单。触手贯穿她身体的瞬间,他就能让她四分五裂。可她依旧完好地悬在半空,姿态可笑。为何每次面对她,他都无法下最后的杀手? 
是爱?不,是恨。 
若无她,他本可安心做一只纯粹的妖,饮血啖肉,在月圆之夜积攒力量,终有一日让血色染遍夜空。 
可桔梗改变了一切。
从初见那刻起,一切就已不同—— 
 *  *  * 
那时他还是鬼蜘蛛,浑身溃烂,卧于阴暗洞穴,靠她亲手调制的药汤吊命。
每日最期盼的,便是洞口光线的微暗——那是她到来的信号。他躺在那里,看着洞顶垂落的蛛丝,在夕阳下泛着微弱的光。他痴痴地想,若能有一根这样的丝线,将他与这光明的巫女牵连在一起,哪怕卑微,哪怕无形,该多好。
有谁规定,一个连鬼都惧怕的瘫子,不能爱人?
他醒来第一眼看见她,第二眼,就爱上了她。 
我要用这炽热的目光,征服你。
他默然想着。 
那时他真想过:要与她携手度日,生一群活泼的孩子;然后在夕阳下的空山中,紧紧牵着她的手,放声大喊:我爱你。
他甚至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可一切发生得太快。
他还未说出口,她还未来得及为他换上新药——一切,就已结束。
再会时,她仍是桔梗;而他,成了奈落。 
他不信。因为他清楚自己下手多狠。
几乎是致命的。
不久,他得知她的死讯。在一种莫名的冲动下,他疯一般奔向那个曾梦想与她共度余生的村庄。
却迟了一步,连她一片残骨都未见到。 
五十年后。
她却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容颜如五十年前一般鲜活——那张如花娇颜,美得令人窒息,美得让人忘却身在何处。 
这不可能!
已死之人,何以容颜如生?这念头在他脑中轰鸣,一遍,一遍,直至天地失声。 
在他开口的瞬间,无数念头掠过脑海:
她不是桔梗——桔梗已死。
即便未死,有人掩盖了她的死讯,而她长寿活到今日——她也该是垂暮老妪,怎会如此年轻!? 
她是谁?从何而来?有何目的?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正面对一个一无所知的对手——尽管这只是他的假想。 
从未如此慌乱。
奈落自问:我该如何是好?  
章二 无声的对峙在持续。 
他几乎带着孩子气的固执——对,你就是桔梗,但你不开口,我绝不先说话。
眼神气呼呼地瞪着她。
好笑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冲动白目。 
最初的慌乱平息后,取而代之是一种更令他不安的感觉。
他不知那该叫什么。
他深谙人性一切幽微——愤怒、悲哀、怀疑、骄傲——却唯独对自己无能为力。这陌生的情绪是什么?愤怒?伤心?希望?……抑或是,一丝不该有的喜悦? 
终究是桔梗先开了口。 
“殿下贵体……”
“无妨。狩猎时被畜生所伤,换过药,却仍见溃烂。”他语带试探,如布陷阱。
“原来如此……容小女为您一看?”
“不必。巫女司神事,而非医道。”
“……是小女冒昧了。” 
气氛再度凝滞。 
两人都有些紧张,甚至局促。
场面一时尴尬。 
桔梗不知这神情倔强中带着无奈与委屈的男子在想什么,但这表情,却有些熟悉。
是谁呢……
不会是那个人,那人虽会撒娇,却更多是孩子气。
为何想这么多?心中竟有种被撕裂的痛楚…… 
不行,不能再想。仿佛有什么怀念却可怕的东西,正蠢蠢欲动……不可以,绝不能让它冲破回忆的封印……
白皙的手按上隐隐作痛的胸口——若那里真有一颗跳动的心。
不要想起来…… 
见巫女面露痛苦惶然,奈落有些茫然,又有些幸灾乐祸。
他甚至得意:纵使犬夜叉身边那名酷似桔梗的女人毁了他的妖躯,但桔梗的灵力,岂是常人能及? 
即便是桔梗转世,也不过是虚妄的幻想。正如正义本是人类自身的绝望,却偏要将它说成是宇宙存续的真理。
因为真正的桔梗……那流转于她身上的纯正灵力,正完美呈现于我面前。 
虫豸们,且让你们多活片刻。
我想拆吃入腹的,可不是你们这些苍白灵魂。 
想到兴奋处,破败的身躯竟有了些微反应。
荫刀,你的年轻,真是赠与我的完美礼物。
奈落目光悄然瞥向端坐的巫女。 
桔梗,你能压抑记忆到几时?
你看着我,想必是在回忆的某处,看见了那个影子吧……
那影子终究是影子,即便当年,也不过是靠你慈悲苟活的蛆虫;纵使未被妖群吞噬,早晚也是黄土陇中虫豸的食粮。 
可我奈落,自那虚无中蜕变而生。
完美的妖力,聪颖的头脑,还有——拜荫刀所赐,这俊美的皮囊与显赫家世……世间男子汲汲所求之物,我皆唾手可得。 
无数的蜘蛛丝自他妖力中无形地延伸,在瘴气的掩映下,缓缓织成一张笼罩整个城池的巨网。而桔梗,正是网心那唯一的猎物。
若那影子能解开你内心的封印,我不妨让它再度浮现。而后,在你最脆弱的瞬间,我将沿着那根早已为你备好的蜘蛛丝,长驱直入,攻占你的灵台秘府—— 
你逃不出命定的轨迹,而我,不过是推波助澜。
便如天心满月,光华所及,皆为我土。此世,当如我所愿,圆满无缺。
一介巫女,又岂能例外?  
章三 他不动声色。
任巫女被前世记忆纠缠,他只冷眼旁观,唇角不为人察地轻轻弯起。
桔梗,这次我不会再放手。
觉悟吧。 
强自镇定的桔梗,脸上已满是倦意。
这座城,着实诡谲:
入城前,轿中望见如华盖般笼罩城池的瘴气,却在踏入城门时烟消云散,再无踪迹。
城中百姓也个个面色青白、行动迟缓,如被摄魂的活尸;就连请她前来除魔的家老,入城后也如被催眠,失了自我意志。
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桔梗心念电转,目光落回对面男子身上——他脸色煞白,额间隐现汗珠,左臂无力垂落,微微颤动。
看来正承受着难言的痛楚。
许是被邪气侵体而不自知,误以为重症。 
想到这里,桔梗心下稍安。
若只是驱除邪气,她尚可应对。这少年城主虽病弱,驱邪后辅以汤药,应能渐愈。
可这瘴气为何能久驻城中而不为人知?
引她入城的那两名小姓,分明是失了魂的活死人。他们这般已多久?若自己不来,他们是否会被侵蚀成再也无法活动的枯骨?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无法轻忽。
再看面前人,年纪尚轻,虽有一股难言的威压,终究少不更事。若直言城中有妖祟,以他现下身心状况,只怕会惊厥过去。不必要的恐慌,能免则免。
日后另寻时机拔除妖祟,应可圆满。 
心意既定,桔梗膝行两步至荫刀面前,恭敬道:
“殿下所言极是。小女才疏学浅,于医道一途实无建树,恐难胜任,还请殿下另请高明。” 
奈落脸上掠过一丝诡笑。
桔梗啊桔梗,逮住你了。 
精明如你,竟未看出此身只是傀儡之躯?当真匪夷所思。
是这身躯无法承载你全部灵力,令你不及昔日敏锐?还是你已窥破关窍,急于脱身的权宜之计? 
无论如何,你都犯了致命的错。
若你当机立断转身离去,我未必有把握擒你。
可你是死人,却偏要守着巫女的身份。这尘世之锁,早在生前就已缚住你的灵魂,至今未解。故而命中注定,你走不出这座城。 
多年为人的习惯,纵已成鬼,又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奈落面上的笑容愈发舒展。
即便牵动箭伤,令他面色惨白如尸,他仍优雅地、一字一句道: 
“抱歉,本欲让您离去。奈何眼下情势,只得请您在城中多留些时日。” 
莫名的悸动再次席卷桔梗心头,胸口的痛楚更甚之前。
不要出来……不要!
那个已到唇边,却被生生咽下的名字……不可说,绝不可说…… 
同时,数道银光闪动,将她牢牢定在原地。  
章四 阴暗潮湿的地牢,永无阳光眷顾之地。
时间仿佛在此凝结。 
远处行刑室不时传来惨嚎,回音在壁间穿梭,震颤着听觉与人心。 
桔梗静坐牢室。
她明白,这是心理之战。
那少主口称留客,却将她囚于地牢,用意难测。观其行止,似在示威:纵是巫女,今日座上宾,转眼阶下囚。 
是为彰显权势?即便重伤虚弱至此? 
不,应有他图。 
那似曾相识之感、那陈年旧事即将破土而出的不安,在在表明:囚禁不止为“留客”或“示威”。“留客”可用更客气的方式,“示威”亦有更犀利的手段,何必如此表面文章? 
既囚她,又不令狱卒严加看守,是在给她逃狱的机会?
必有蹊跷。
桔梗甚至疑心这少主认得自己,转念又觉荒谬——她亡于五十年前,那时这孩子的父母或未出世,何来相识之机?
除非……他非人。 
桔梗苦笑,劝自己打消此念——这世间岂处处是以骨灰墓土烧制的瓷偶?
里陶纵有闲情,也不至如此疯狂:操纵陶土之身的,终究是冰冷灵魂中一点不肯死去的执念;换言之,御俑即是御魂,此等术法凶险万分,若稍有不慎必遭反噬,里陶不会不懂。昔年唐国有术士擅于御鬼,终因遗失法具,被群鬼反噬,下场凄惨。 
桔梗忽觉自己踏入了一座迷宫:其中有稀落指引,可每到关键处,记号便消失不见,只留岔路让迷途者苦思。 
*    *    *    *    * 
桔梗的反应,在奈落看来,颇有趣味。 
聪慧的女子,谨慎。
却也因而错失先机。 
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病态的俊美仪容,如同浸过毒药的珍馐,让小姓们看得心神摇曳,既恐惧又无法自拔。 
“过来。”
他优雅抬手,向身旁最近的那个少年略一勾指。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磁力。 
那少年眼神瞬间空洞,如同被丝线操纵的木偶,失神般挪至他榻前,温顺地垂下头颅,露出脆弱的颈项。 
奈落的手抚上少年的后颈,动作轻柔得像情人的爱抚,指尖却冰冷如蛇。他并非寻求肉体的欢愉,那于他而言卑劣且无味。他渴求的,是更本质的东西——是生命的热度,是灵魂的战栗,是能暂时驱散他内心深处那片冰原的、转瞬即逝的烟火。 
他俯身,并非亲吻,而是如同猛兽嗅闻猎物。少年清冽的生气涌入鼻腔,带着青春特有的、天真而愚蠢的甜香。他感受着掌下躯体无法自控的微颤,那并非情动,而是生命面对更高位捕食者时的本能恐惧。 
一丝丝肉眼难辨的鲜红精气,自少年口鼻间、皮肤的毛孔中被缓缓抽出,如受指引般汇入奈落的身体。少年的脸颊迅速失去血色,眼神变得更加涣散,而奈落苍白的面容上,则泛起一层妖异而短暂的潮红。 
他闭上眼。不是享受,而是忍耐。
人类的精气如此污浊,却又如此……温暖。这温暖让他想起另一个人的气息,那个他永远无法真正吞噬,反而被其灼伤的灵魂。这念头让他心头一躁,抽取精气的动作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惩罚般的狠厉。少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 
“滚。” 
他骤然松开手,语气里满是厌弃。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沉迷,是对他自身的亵渎。 
少年软软倒地,意识模糊,仿佛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 
奈落抚平衣袖的褶皱,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他目光再次投向地牢的方向,血色的妖瞳中,欲望似已被更深的执念所覆盖。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廉价的替代品。 
*    *    *    *    * 
此地不可久留。
桔梗轻叹。示弱与等待皆无回应,那少主心思如渊,与其坐困愁城,不如自寻生路。
何况城中瘴气日重,妖氛渐浓。
她指尖微动,唤来无形的死魂虫。——是时候了。 
死魂虫动作迅捷,放倒侍卫后迅速侵入其躯。操纵无知无觉的肉体,于它们易如反掌。 
“取一副弓箭来,”桔梗吩咐,“再备一幅附近的路观图。”
“是。” 
男子语调僵硬,转身歪斜着步入黑暗。  
章五 男子很快返回。收下弓箭地图后,桔梗收了死魂虫。
被附身许久的男子软软倒地——死魂虫并非无害,这般强行侵占活体,此人怕需将息数日方能恢复。 
“阴气结界的味道,更浓了。”
步出牢狱,桔梗仰首望去,人见城上空阴霾淤积,连妖物的腐臭都隐隐可闻。此刻正值子丑之交,妖物横行,有妖气本不稀奇,可这般浓重的秽恶之气—— 
不妙!
这绝非寻常妖气,而是更可怕的—— 
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
无疑,这是她此生大憾。 
当年阴阳馆学艺,同窗椿本是洁身自好、法力高强的巫女,不知何时竟为欲望所蚀,私修巫蛊之术,饲育高等妖物。而她所作所为,竟只为争夺馆主之位。 
起初桔梗只当椿是一时心魔,未将她明里暗中的动作放在心上,只随手扑灭那些式神小妖。可随时间流逝,椿的敌意愈发明晰,最终,她竟对桔梗动用了以自身命元所养的式神!虽终是椿自食其果,遭反噬而疯癫,但桔梗心中,何尝不痛?
见故人状若疯魔,闻其口出恶言,桔梗惊愕之余,唯余悲悯:椿何以至此?然而,人总需为自己所选付出代价。桔梗不打算对椿做什么,亦不打算为她做什么——她知椿堕落入魔非一日之寒,更明此刻椿需要的绝非劝化,而是自身的悔悟、沉淀与重生。 
而这过程,无人可代。
更何况,已坠深渊的椿,可还能爬起? 
不满足于以毒虫为料,大胆利用妖物相噬之性炼制高阶妖魔为式神,是对唐国巫蛊术的骇人突破。自椿事败后,除守护村庄与四魂之玉,桔梗未曾放弃对巫蛊妖术的暗访,可惜线索如泥牛入海,再无踪迹。
而今,同样之事竟重演! 
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布局?
心念电转,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看见无数无形的、带着妖异粘稠感的蜘蛛丝,以那天守阁为中心,蔓延至整个城池与远山,将一切生命与灵气都粘附其上,缓缓汲取。而一根最为坚韧、几乎看不见的丝线,正从那个方向而来,遥遥地、固执地牵连在自己的心口。 
 一座弥漫致命瘴气的人族城池;
一处酝酿着巫蛊至邪之物的荒山;
一位苍白俊美、动机成谜的人见阴刀;
以及,一个惊觉眼前线索已串联起前世今生之谜的巫女。 
真相或许就在那座封印万千妖魔、即将诞出最强妖蛊的“容器”之中——
桔梗举步,迈向隐于层层妖霾的荒山。 
命运的幕布,正缓缓拉开。
五十年前的血色,五十年后的再会,爱憎、生死、善恶——于此交汇。   
番外·彼岸 又是一年花开时。 
黄泉不比人间,岁岁春来,姹紫嫣红;三途河岸,唯有无尽无休的曼珠沙华。
终年盛放,纵使枯萎,残瓣亦强缀细茎,直至零落成泥。
不知该称傲骨,还是痴憨。 
他缓步走近花丛中端坐的巫女,轻拍其肩。
“坐了半日,该回了。当心着凉。” 
正值春寒料峭,桔梗却只披一袭巫女狩衣,单薄身躯愈显弱不胜衣,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
桔梗回首一笑,奈落微怔,随即在她身旁坐下。
“又在想什么?”
“无他。只觉得你我相遇,许是上天垂怜。”
“好端端的,何出此言?”
“方才久坐于此,忽生困意,竟见些前所未见的景象——说是梦,却比梦更真……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说着,她轻轻偎向奈落肩头。 
感受到男子坚实的肌体,桔梗伸手按在他胸前,感知那隐约传来的心跳。
一声声,沉稳规律。
全不似早已烟消云散的妖物。 
“说实话,我不曾想过,竟还有在黄泉相聚的一日。”
奈落的嗓音低沉温和,或因荫刀之故,添了几分贵气优雅。
“原以为,我死便如烟散——本就不存于世,何求轮回转生,虚妄而已。”
“可意识消散前,心中唯你而已。”
“再醒来时,眼前之人,是你。” 
桔梗静默聆听。 
听他诉说往昔便已爱她,只是彼时不知何为爱。
听他坦言知晓己心,却因自卑不敢言说,反以摧残折磨她与自己。
听他说,那贯穿胸口的一击,他几乎心痛落泪。
听他说,她的灵魂在死魂虫簇拥下奔赴黄泉时,藏身祠前的他只能垂首,一遍遍以拳捶地,直至皮开肉绽,转瞬复原。 
“后来,”他低声道,目光望向忘川流淌的方向,“我总能看见一根蜘蛛丝。”
“它从我的心脏出发,跨越阴阳,不知终点在何方。我以为是新的诅咒或束缚……直到我在此岸见到你,才发现,它另一端连着的,是你。” 
桔梗静静地听着,伸出手,与他的手指交握。在他们掌心之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坚韧的丝线在隐隐发烫。**
“那不是诅咒,”她轻声说,声音像曼珠沙华上的露水,“那是思念。”
“怨恨的另一边,是求之不得的痛。我原想借梓山之弓彻底净化你,可正是这根丝线,让我变了念头。” 
其实都已明了,不是么?
其实也都已原谅了他,不是么?
那根联系彼此的蜘蛛丝,所传递的思念,从未虚假。 
自己总归是要崩溃的虚壳。而他也合该是难逃一死。
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这样,也许再见面的时候…… 
“起风了,三月天如孩儿面。”
“看来要落雨。”
“回吧,我为你煮汤。”
“怀念的味道。走,我已期待。” 
轻声絮语,随风散去。 
忘川畔,红衣银发的男子蹲踞岸边,目送二人远去,回头问道:“这样真的好么?”
泰山府君唯余微笑。
半晌方答:“她觉得好,便是最好。你已妻儿绕膝,还放不下么?” 
一日花雨凌乱,转瞬风起,踪迹杳然。   
番外·入梦 很久以前起,白夜便反复做着同一个怪梦。 
梦中唯有漆黑森林,伸手不见五指。
白夜总能感到有利刃般的东西割裂脚掌,可他看不见;这无色无声的天地间,唯有一片死寂。
只闻自己急促的呼吸,带着惶惶不安的气息。 
那是真正的恐惧。 
每次,他都顽强前行。
假装地上尖锐之物不曾刺穿脚掌皮肤;假装在这黑暗世界里,终能寻得一丝光明。
纵是妖,也会有惧,也会从心底感到恐怖——
哪怕他双手早已沾满人血。 
而后,黑暗渐褪。
一条溪流横亘眼前。一截失了树冠根须的枯木架于其上,权作桥梁。 
上或不上?皆是问题。
可他似无犹豫的余地,略一定神,便踏足枯木疾奔,仿佛身后有可怖之物正循迹追来。 
过桥,再度陷入漆黑森林的包围。
奔跑,拼命奔跑。
即便如此,他仍听见古怪声响。时而如猎人豢养的犬吠,时而似人类追赶某物时踏碎枯枝败叶的沙沙声。
还有一个令他心弦紧绷的女声。 
从未听过,却如梦魇萦绕心头的女子之声。 
仿佛久远前便已熟知,又似对此人此声全无印象。
两种矛盾心绪交织成记忆与感知的枷锁,将他内心某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角落牢牢封印。
那是谁?
那是谁的声音!?
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熟悉如山风昨日拂落肩头的叶,陌生如遥远南蛮国度红发碧眼鬼族贩卖的奇物。 
于是他感到自己对这世界一无所知。
他所知的一切皆是空无,而眼前这将他内心对空无的恐惧活现的世界,他不敢承认才是世界本相。 
而后,他的梦总在纠结中戛然而止。
伴着惊慌的喘息,与满身冷汗。 
可故事尚未完结。
“白夜,你又睡过头了。说了多少次晚上早睡,听见没有?” 
啊!!又是那声音!!
为何会出现在他生活里?!
难道他的生活已被幻想的恐惧侵蚀了吗? 
**那张脸……与梦中模糊而恐惧的脸庞瞬间重叠,但带来的却不是恐慌,而是一种让心脏骤然放松的暖意。**
桔梗推门而入,莞尔一笑:
“早餐备好了,快起身洗漱,凉了就不好了。” 
“知道了,妈。”   
(TBC……)    [ 此帖被蛇蛇在2025-10-27 15:04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