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于《动画基地》2005年04月号
终于是到了三月。春暖花开。山花烂漫。
——寻找贤者之石的艾德兄弟，身影已然隐没在大地尽头。玛斯坦大佐与赫可莉中尉相视而笑，两人的脸都是红扑扑的。
——驾驶着高达的少年面容坚毅，身形起落飞往天际最深处。掠过狼藉的战场与焦黑的残骸，目光清冽神情坚强。
——越过古井往返战国的少女，与银发红衣少年渐行渐远。战国不是故乡也不是归宿，却是割也割不断的留恋之地。
——还有一群生长在木叶忍者村的少年们。立志要成为“火影”的少年们。淋漓鲜血里踏过光线与影子，义无反顾。
——平安京里美丽的男子们拾级而上，步履优雅，莲花盛开，留下最极致的温柔和旖旎。
——还有风中矗立着的古旧城堡，奇形怪状仿佛千年传说。然后清秀的少女与清俊的魔法师相拥而立。爱情与城堡一样不朽，不朽。
其实春天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钢之炼金术士》早已落下奢华的帷幕。《SEED DESTINY》里的少年已经驾驶机体重返战场。迷雾笼罩的战国天空下巫女寂寥的身影迎风而立。忍者村的少年们身形跃动带来无法捕捉的千姿百态。神子与八叶们逶迤前行在歌舞升平的平安京。英俊魔法师与少女的爱情故事已经在移动城堡告一段落。可是舍不得转开视线，舍不得。要感叹的不仅是经历了漫长寂静岁月的等待与渴盼、炎炎夏季猎猎冬季的煎熬与留恋，还有他们每一个动作留下的意象，回味悠长，让喜爱蔓延。所以既然已经到了草长莺飞的烟花三月，我便要春暖花痴地诉说那些爱恋与感伤，承诺与誓言，讲得眉毛斜飞，讲到泪眼婆娑——
一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高达SEED DESTINY》
请容许我略去那些所谓机体碰撞的美感，那些不厌其烦的战争往事，和那些翻来覆去的和平协定。整个SEED DESTINY的高潮其实是从阿斯兰摸出戒指套在卡嘉莉手指上才开始的。那个动作突如其来，震惊了卡嘉莉和包括观众在内的所有人。一瞬间天翻地覆，仿佛潮水自地球内核的幽微深处涌出，有激烈的响动。他的脸红红的。她的脸也红红的。无数次在脑海里幻想过的场景忽然都变了空白，再派不上用场。没有绵绵情话没有缠绵悱恻甚而没有海誓山盟，就在离去的前一秒钟，他把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于是镜头外所有的女孩无不尖叫，无比羡慕并妒嫉着那个叫卡嘉莉的女孩。于是所有先前怀疑两人感情不和的谣言不攻自破。戒指冰冷的触感很快就会被手指的温度所融化，留下的余温足够在以后寡淡的时光回味。
很奇怪如此优秀完美的阿斯兰何以爱上那样倔强不群的卡嘉莉，那是连说话声音都酷似男孩的女孩。虽然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很久以前彼此邂逅，彼此伤害而又彼此对立的情缘。硝烟烈火，剧烈阳光。眼眸对望，就那么一寸一寸将对方刻入心里，带着痛楚。而我们看得晕眩，从SEED 到DESTINY，无数经典桥段煽情台词朗朗上口，带来幻觉般的快乐。末了，还是要在定情戒指闪耀的瞬间闭上眼睛，觉得有了长久的归宿。以后战争爆发。以后天各一方。都不会忘记，即使是战争，和死亡，也不能吞噬。
所以说到底，SEED DESTINY要表现的，便是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典范。
又一日：爱与痛的边缘
——《钢之炼金术士》
《钢之炼金术士》的最后，一向严肃的赫可莉中尉解开了发辫，披散着一头柔软金发为躺在病床上的玛斯坦大佐削苹果，两人相视而笑，依旧是默契得无需任何言语。这个场景感动了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 自20话开始便不断制造死亡的惨烈钢炼终于是留下了一个还算温馨的回味，相爱的人终于可以好好在一起，坦诚相对，即使以后还要面对，无数的艰难险阻。那一刻，才发现，活着，享受季节的更替，苹果，食物，各种颜色气息味道，与相知相惜人的依恋，互相扶持的鼓舞，笑容，话语，共同战斗的愉悦……从开始到现在，细微到一个手势一个表情，都是那么令人心神荡漾。开始或许并不曾理解，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战斗的深入，阴谋的显现，情意如同黑暗中的幽光，带来希望，与安慰。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一旦这光亮消失，便无所谓寄托，无所谓胜利，无所谓彼岸，也无所谓将来。余下的将只是寂寂黑暗。
作为一部感人至深的少年向动画作品，《钢之炼金术士》所包含的绝不仅仅只是热血。它令我们感受到痛——许多的恋人在其间邂逅，栖息，别离。它令我们时时行走在爱与痛的边缘——无数情感在其间聚集，风干，毁灭。300多个日日夜夜里，在贤者之石魅惑迷离得残忍的光芒里，艾德兄弟烧毁栖息的居所离开了故乡，修兹中尉迎来了与家人和战友分别的仪式，罗拉失去了恋人又诞下了孩子，拉斯特经历了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轮回，但丁与光之赫姆海因纠缠400年不离不弃……抛开那条著名而又无情的等价交换定律，整个故事依然是无情而迷人的。温莉与艾德的两小无猜自是不必细说，虽然总有些吵闹喧嚣，情感依旧真挚朴素到烫手。复仇的修拉尔人鲜血淋漓的双手到了最后依旧伸出想要保护昔日爱慕的女子。成为人造人的美丽女子在记忆的碎片间不断徘徊彷徨。爱过的，不爱的，都成为残忍的笑话。那些发生在随后的故事，让人有流泪的冲动。
所以很多时候，钢炼更像一种记忆中深刻的抚慰。一部只给自己放映的电影。惨烈中的激荡，耀目间的剧烈，一幕一幕，异常逼近生命的真相。爱与痛的边缘，或许无法言喻，但是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并从此铭记。
再一日：我将归来开放
——《火影忍者》
是在那一个夜晚，我离开你。
你哭着对我告白，说你最喜欢最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说你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说你可以让我得到幸福，如果我愿意。还说如果我一定要走，便请带上你，因为你感觉孤独，你已经感觉到那么孤独，如果没有我。
傻孩子。我怎么能带你走呢。我怎么能把你带入因我而起的复仇深渊呢。你一直都是那样单纯的孩子。那样单纯，所以幸福。那样幸福，所以傻气。傻气到让人无力。我不敢看你的脸，因为知道你在流泪。所以长久地静默之后，我只能冷淡地拒绝你。那时的风势凌厉，卷起一地的枯叶，惨淡得像我的心。破碎绝望。
如果可能，我们可以这样理所当然地相守。就好似我们这样理所当然地长大。
可是我不能。你知道的。太多伤痕，无论时光如何流逝，都无法带来安慰。你知道的。即使我不说。
乌云遮住月亮，遮不住你哭泣的面容。我依然不敢回头看你，怕自己会在瞬间软弱失去方向。你的话语悲怆激烈，让我无法呼吸。无法呼吸，所以要快快离开，否则便会窒息，窒息在你一望无际一泻而出的柔情里。
我们对峙。空气凝固。但是你比我坚强，所以我比你先离开。所以有一日，我将归来开放。
如果说《火影忍者》前半部分最令人动容的片断是再不斩与白——那些微妙的牵系掠过战斗的点点滴滴，间隙间只看见两人清冷的身影在无声的落雪间宛若花朵般不断地盛放和枯萎，还来不及驻足张望，便在彼此寂寞的对望间灰飞烟灭。那么后期最巅峰的场景便是小樱面对出走佐助的告白——那么勇敢。流着眼泪，大声说出内心积蓄已久的渴望。任大风吹散头发，任眼泪纵横脸颊。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的心意。虽然突兀得有些不忍，但是勇敢得足以嘉奖。面对心爱的人说出真心话，恐怕要比面对敌人浴血战斗困难得多。毕竟那事关少女的矜持和自尊。有谁能真的放下自尊放下矜持与爱人坦然相对呢？有谁能明知得不到结果还是要将真心毫无保留地付出呢？爱一个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仰望太高，便不能带来愉悦。只能自己认定，然后日日夜夜地怀想。爱一个人，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希望能得到他的回应，因为自己已付出太多，所以只要对方回报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觉得无比满足。但是多半时候没有。而她就是爱他，太过沉迷，所以他的任何冷淡与无理，她都能原谅。所以少年动漫里的爱情，大多要鲜血淋漓血肉横飞才算完满。而我们年轻的爱情又何尝不是呢？务必要毫无保留飞蛾扑火般壮烈，才算彻底。其实要过很久以后才会明白，爱，一直都是自己的事情。
岸本齐史在火影里着意描写了小樱对佐助的情感，以及围绕他们的许多人物许多羁绊，处心积虑。然后终于在第一部即将完结时迎来高潮。黑夜里的十字路口，森冷月光，撕心裂肺地呼喊，黯然神伤地转身。直叫人疑心岸本的少年时代是否也经历过这般剧烈的爱情，所以会画泪水涟涟如同血水，会画樱花憔悴好像花期已过，轻易就埋葬了沸腾已久的热血。
与忍者和战斗无关。那一刻只记得少女苍白的脸，和男孩淡漠的眼神。然后岸本微笑运笔如神，所有人便恍然大悟：终有一日，他们将归来开放。
又二日：美丽的都是易碎的
——《犬夜叉》
这故事已经说得太久。久到剧场版都稀里哗啦放映了4部，久到所有人听到《犬夜叉》时都皱着眉说“哦，他们呀……”一切都好像每天坐公车上下班那样顺理成章。那通往战国的古井还在神社深处任人考据不会封闭。穿着现代校服的女孩依旧频频往返于战国与现代之间。TV版已经见证了167话，还有漫画念念不忘，不紧不慢。
漫画是看过很多遍的，动画更是翻来覆去地看，直到所有线索场景都了然于胸。比如桔梗与犬夜叉荡舟湖心的血色黄昏，如血的残阳染红了大地与天空，带着无比浓烈的悲剧气息，悲怆美丽得令人落泪。比如置身于阴暗空旷城池的奈落，神情阴郁落寞仿若置身于幻觉之中，昔日洞窟的泥土味、潮湿味依旧扑面而来，挥之不去。这些最早的线索不管过去多久，都如同身临其境般清晰，决定着剧情的继续发展，带上了许多人起伏不定的情感和阴晴不定的心境。
喜欢这样的细节，即使是动画里烂熟于心的桥段和煽情惯用的手法，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铺排的。正如有些人是真正悲剧性的，注定要在生命里完成悲剧的使命，任感情百转千回，或绚烂剧烈，或淡漠平静，都要归于消陨。所以《犬夜叉》里最美丽的是桔梗，从始至终，每一回出场都会带来或大或小的高潮，让美，被毁灭的美，悲剧性的美来折服观众。又因为情感太过剧烈，仿佛内心深处深刻的柔情，命运也就跟着跌宕，无法找到一个平静的突破口。
应该这么说，《犬夜叉》里的精彩原不止桔梗一个。虽然动画与漫画是不尽相同的两个载体，如同小说与电影是互不相同的舞台一样，但是展现的故事和人物毕竟不会改变，所以犬夜叉戈薇珊瑚弥勒一路说说笑笑走来，杀生丸步履从容身后流云翻卷乱云飞渡。所以才更加凸显出桔梗的寥落清冷——因为爱情本身就是这样经不起推敲的东西，誓言和承诺，都宛如烟花，绽放后只留下一地冰冷的尘埃。所以美丽的，都是易碎的。
后三日：依旧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遥远时空》
我在想是先温习一下《源氏物语》这样的盛世华章来得风光旖旎，还是应该闭目冥想平安朝的早莺啼唱微风和煦佳人抚琴会更有感觉，或者拉住那个叫做元宫茜的少女的手，直接就跳入瓦蓝色天空粉白樱花飘落的庭院。无论如何，那都是一个叫人遐想的年代。那里的男人女人都优雅美丽，和歌声里繁华世代。所以才有了天真少女穿越时空，邂逅一群风姿绝世男子的炫目故事——少女漫画原来都是这般光华耀目，八重樱般华美烂漫。
遇见八叶。在灿烂日间，魅惑夜晚，滂沱雨后，清明月下。清秀佳公子款款而来，吹着横笛摇着纸扇，身上落满樱花粉白花瓣，唇边带着温软妩媚笑容。友雅，泰明，永泉，鹰通……只光名字便是一个比一个雅致，妙趣横生。少女张大晕眩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依旧是所有情节都为一人服务，依旧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犹如紫氏部浅淡绝妙的笔，水野十子用最华美的笔触，勾勒出平安朝风骨中最风华绝代的男子。她笔下的人物这样美丽清淡，丝毫没有随着剧情的平淡而褪色消散。相反，八叶们对一人的宠爱，我们对八叶们的宠爱，把《遥远时空》推向了一个最极致的高度，凝固了往后可能会淡漠的所有时光。
原本以为对少女漫画的淡薄已经不可能再让自己有过多喜爱了。毕竟她们都在天真中邂逅恋人，又在吵嘴中斗气伤感中告别或是一番风雨后终于修成正果，得尝所愿。《遥远时空》也跳脱不了这种束缚，可是喜欢。太喜欢。也许是因为平安时代的妩媚舒缓，也许是因为每个女子，都会为美丽的男子心醉神迷。所以便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当成那一个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女孩，哪怕只是一瞬。哪怕时光短，生命长。
末一日：恋恋城堡，不朽童话
——《哈尔的移动城》
有太多人痴迷城堡。古旧的城堡。颜色晦暗凸凹不平仿佛风干前年的传说。包括宫崎峻在内。有太多人痴迷魔法和魔法师，那是从《哈利•波特》诞生以前就存在的向往。所以吉卜力历史上诞生了第一座会移动的城堡，和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俊美魔法师，与被变成九十岁老婆婆的面容平淡的少女，展开了一场奇异的爱情冒险之旅。
放映至今，内容早已是世人皆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宫崎峻所热衷的自然主义借助英国女作家琼斯的小说在这个故事里再次表露无疑。只是以往含蓄沉郁从不平铺直叙的情感，这次终于能够演化为直截了当的爱情。主人公还是他所喜欢所擅长的十多岁女孩子，只不过更加坚强坚忍不拔。与《千与千寻》中突然闯入异世界无所依傍错乱迷离的小女孩不同，被荒地魔女突然变成九十岁老婆婆的苏菲，并没有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甚而没有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哭哭啼啼，只是次日便悄悄远离家人踏上旅途，是为寻找解开魔法的钥匙也好，还是漫无目的地乱走也罢，冥冥之中，便踏进移动城堡与魔法师哈尔相遇，然后相恋，品尝欢喜悲伤。
她打扫房间擦洗地板，把陈年的衣物洗净拿出去晾晒。她安慰软弱哭泣的哈尔，甚而为他扮作母亲直面困境。她实在太过坚强，强悍得胜过以往任何已经存在的角色，从容得不似十多岁女孩子该有的心境。所以他会爱上她。他们会在湛蓝天空下自由翱翔，在碧绿森林金黄麦田里快乐奔跑。没有太过曲折复杂的情节，简简单单就完成了一个爱情童话，牵引来那么多艳羡惊叹的目光。
说到底，会移动的城堡只是童话中一道炫目的风景，爱情才是真正地不朽。这样的感觉太过美好，自然会吸引人深刻地把握，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藏。
结语：那些以后的喧嚣
从《SEED DESTINY》到《钢之炼金术士》，从《火影忍者》到《犬夜叉》，从《遥远时空》到《哈尔的移动城》，三月薰人的暖风里我们见证了一场最华美盛大的繁花。那些誓言约定，那些别离伤痛，和那些绚烂旖旎的八重樱，已经如同蝴蝶标本般风干在春天最深的回忆里。故人已远，花使人愁。所以请允许我春暖花痴地喋喋不休，而窗外阳光正好，春暖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