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田三成的末路
——逃入伊吹山中的战败者石田三成最终被捕而死
◆古桥村
西军既溃，三成出关原，从北国街道逃入伊吹山，身边只有几个家臣。左边的照片摄于
名神高速公路上行线伊吹站，正中央顶部披满积雪的就是伊吹山了。
《日本西教史》记述说，“治部少辅其身多蒙重创。”可见石田三成伤势不轻，逃亡的
情形也百般狼狈。说到其逃亡之路及最后如何被捕，传说就多了起来，这里介绍其中之一
。
石田三成入伊吹山后，一路逃到草野谷（现在滋贺县浅井郡浅井町草野），身边还有矶
野平三郎、渡边勘平、盐野清助三个家臣。三成向这些拼死相随的家臣说：“倘使好运重
开，当于大阪再会”，打发走了他们。 随后，三成独自走着北上的山路，来到伊香郡高
野村（现在伊香郡高月町高野），向更北的古桥村（现在伊香郡木之本町古桥）逃去。三
成本是近江石田村（现在长滨市石田町）人，熟悉地理，所以并不迷途。这时他破笠覆面
，古蓑缠身，腰间插了一柄镰刀。
二十多年荣华翻覆，三成重返人生的起点。
直待日暮之后，三成才投宿同村法华寺的塔头（附属寺院）三珠院。这里的和尚（传说
就是教幼年三成识字的老师）为着惧祸，赶走了三成。饥荒年月曾在此布施过百石米的三
成，想起自己于村民有这一层恩义，遂藏身石窟，让村民与次郎太夫每天为他送饭，连村
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然则好景不长，村里的“名主”（地主）察觉了踪迹，威胁与次
郎太夫说拟将他报官。与次郎太夫无法，只有向三成问计，三成也无计可出，于是与次郎
太夫自去找了井口村（现在伊香郡高月町井口）的官役。
各种文献记录三成的被捕地：
※草野谷（前面所说的被捕地） 《宽政重修诸家谱》《田中吉政系图》
《内府公御阵场觉书》《关原御一战记》
※草野谷之石窟（同上） 《关原记》
※肋坂村苇原地方（现在东浅井郡湖北町） 《武德安民记》
※川合村源右卫门宅（现在伊香郡木之本町川合）《庵主物语》
※古桥村之石窟或上述与次郎太夫宅 《美浓国杂事记》《关原军记大成》《
石卯余史》
※井口村之农家（现在伊香郡高月町井口） 《关原军记》
※近江北部至越前境（现在伊香郡余吴町） 《细川家记》（大谷吉继的家乡………
…）
右图是长滨市石田町三成诞生地碑石。其故居今为石田会馆，建有铜像和句碑（刻有俳
句的石碑）。
此前的九月十八日，家康破佐和山城之后，就令田中吉政追捕三成。据说，田中吉政发
布的公告是：“捕得石田三成，永免年贡赋税。即令不能生获，有杀之者，赏金子百枚。
有敢匿者，本人重处，一族全村连坐。”
田中吉政出身近江，与三成过从较密。他本是丰臣秀次的家老，秀次被诛后沦为浪人，
得三成在秀吉面前说话，才起用为秀吉的直参大名。这时得知三成逃到古桥村的消息，就
派识得三成的家臣田中传左卫门（长吉）前去。传左卫门到了古桥村，认出正是三成本人
，于是在二十一日（一说二十二日）将他小心解往吉政处。
田中吉政待三成一如过去，安排有侍从供他差遣，又殷殷解释自己的不得已处。三成了
无惧色，只说：“田兵，我知道了。为报故太阁殿下的厚恩，在下也不得不如此罢了。胜
败关乎时运，我是不后悔的。”就如战前一样，把田中兵部大辅简慢地叫做田兵，意气宛
然；又把肋差“切刃贞宗”赠给田中吉政，说是自己的遗物。之前饥饿的三成，曾把山中
野田的稻穗研下谷壳就嚼了吃掉，这时候觉得腹部不适，要喝些韭菜粥，喝罢就上床卧倒
，不久鼾声大作。
田中吉政把三成送交当时兵驻大津的家康，遂交由本多正纯看押。期间有几段有名的逸
事，这里也大致介绍。
◆大津城城门前
兵败的石田三成，被家康指令押到大津城城门前，地上设一坐席，便如此在烈日之下捆
缚着示众。东军各将领上城参见，必经过这里。
家康的军师本多正纯走过来了。
正纯说：“秀赖公年幼，不辨是非大节，阁下不为秀赖公深虑太平之道，反而以私心挑
起战争，身败名裂，分所应得。”
三成微笑说：“我出身农家，得充一城之主，原系太阁的恩典。世道炎凉，倘不讨伐德
川殿，则丰家在所必亡，所以拥兵而起。这回有人怀了二心，致使尔胜我败，遗憾已深。
非若是，何得为若辈所获？我之败，由天命耳。”
正纯又揶揄说：“智将是能算计人情、察知时势的。诸将还不齐心，就轻起一战，败了
，身为五奉行的石田治部少辅，还不愿自裁以谢，却忍耐着这囹圄之苦，又如何？”
三成说：“汝甚不解武略。惧落人手而自裁，是寻常武士的行径。同若辈谈为将之道，
也是徒然无益的。”把正纯气得红了脸。以后不管再说些什么，三成安然坐卧，不复开口
。
福岛正则走过三成面前，嘲笑说：“挑起无益之战，现在有了这种样子！”三成淡然说
：“胜败由天而定，很遗憾没有活捉你。”
后来登城的，是碰巧同行的浅野长政和细川忠兴，长政嘲笑道：“沦落到这副模样，怎
不早死啊？”三成回应道：“说的什么蠢话。就算是斩掉双手，只要有命在，还愿讨取家
康。”巡逻的卫士都嘲笑起三成的强项来。就中只有忠兴没有和三成视线相交，也没有同
三成说话，只是说：“家康公等着呢！”说罢，骑马走掉了。
黑田长政认着三成的样子，下马说道：“虽说胜败在天，但你败得挺遗憾的。”把自己
的羽织脱下来，给三成披上。
藤堂高虎一见三成，略显犹豫，还是下了马，态度和战前没有什么两样，恳切地问道：
“此次战争，虽然是敌人，公部下兵士的奋战也真使人敬服。以公的眼力来看，我的军队
有何不足呢？愿请教。”三成沉默片刻，便说：“公的军队，铁砲队头领地位不高。倘得
改善，或可显出铁砲队的威力。”高虎深深向他致谢，即刻重新整编了铁砲队。
这时，小早川秀秋上城来参见了。细川忠兴想拦住他，秀秋却不悟，走在城门阴影里，
一眼望见了三成，吃了一惊。三成抬头大喝道：“金吾（秀秋），你看甚？不知道你有二
心，我又何其愚蠢！现在上万的同袍赉恨以殁，你的恶名，只要天地不坏，就要给人谈论
着！”秀秋通红着脸，不发一语，匆匆而去。
◆六条河原
在京都，家康见到三成等人被牵着游街。家康满意地看了一会，说：“石田曾掌日本政
事，小西是宇土一城之主，安国寺也非卑贱者，战败了就沦落至此。胜败是兵家之常，惜
命也是大将之心，古今多见，未尝举以为耻。这样在闹市里牵引来去，辱他与辱我何异。
”叫人给三人穿上小袖（绢织的衣物）。
穿上小袖，安国寺面色涨得通红，却俯首不语，小西行长落泪说：“敌人如此市恩于我
，我心耻甚。”三成问及小袖的来由，兵士说：“是江户的上样赏给的。”三成愕然，又
问：“上样又是什么家伙？”，一听回说“德川殿”，就无礼地冷笑起来。——对三成而
言，“上样”（主上）一词，只是在已逝的秀吉面前俯首低声用过的称呼而已。
十月一日，石田三成及小西、安国寺被押着游行京都，尔后带往六条河原的刑场，路上
忽然口渴，要白汤喝。近处没有民家，乞不到汤水，警卫却咬着路边熟透的干柿，问三成
说：“吃么？”三成说：“柿子是痰毒，算了罢。”
警卫无不大笑：“即刻要被斩首的人，还想着养生之道啊！”
三成冷然说：“抱有远志的人，就是在人头落地的一顷刻，也还记着自己的生命！”
这段对话后来成了名言。——在日本民间，柿有很多象征意义。柿树枝掉在身上预示着
将在三年内死去，梦见吃柿子为不吉，念珠以柿木制作，火葬所用的柴同样伐自柿树。相
应地，柿子花表示未结果实，有强烈的大事未成之意。故而说，抱着大志的家伙是绝不喜
见柿子的。另一说法关于日本传说，柿树枝连结着天国与地狱。据说吞下柿子的瞬间，魂
魄就由此世去往彼世了。拒绝了柿子之引导，三成从容就死，因此而不能成佛，或者还是
长久念着给予他莫名光荣和挫败的人世罢。
不久，刀锋一顿，石田三成身首异处。享年四十一岁。
◆余谈
石田三成生前，深得宠任，主人丰臣秀吉曾说：“才器与我无异的，也就只有治部少辅
了。”高野山的木食上人评论道：“治部少辅可是奉行中第一有权势的，稍稍违背他，怕
就是自取灭亡。”如此少年得志，养成三成梗直傲岸的心态，这并非全无魅力，树起的敌
人也自多了。西军大名佐竹义宣有言：“治部如死去，我活着亦无价值。”后来，家康亲
家浅野长政的儿子、东军大名浅野幸长曾谈道：“治部少辅死了以后，人世间的不平事也
难以让人感到不平。”
至江户幕府秉政时期，对三成的评论，当可想见，家康的孙子水户侯德川光圀却说：“
憎恶石田治部少辅的人也有，不过他秉着君臣之义行事，敌人怕也难以憎恶他吧。”幕末
的大槻磐渓，作《近古史谈》，颇恶三成为人，写道：“丰公秀吉尝放鹰于野，渴甚，投
一僧寺，急乞茶。行童进一大碗茶，盛至七八分，微温。公一吃称快，更进一碗，少热，
约满半碗。公徐徐吃了，又要一碗。于是进以小碗，大热不可遽口。公爱其才敏，请之住
持僧，携归以为小臣，渐爱宠之，后竟列为五奉行。治部少辅石田三成是也。宁静子曰：
石竖子一生所为，不出于此伎俩，所谓小人可小知而不可大受者。丰公乃擢用之，竟误国
家大计也。噫，知人之难，猿公（秀吉）之智且不免欤。”
石田三成的逸事，如厚禄收得岛左近、挥手把家康落下的帽子丢在火里烧了、将宝刀赠
予结城秀康，使人传说。《老人杂话》记道：“石田常说，奉公人使用主君所赐的俸禄，
不必有所剩余。蓄积便如同盗贼，用度不足而借债的更是蠢人。”颇见洒脱。又，关于人
才的简拔，三成曾对近臣说过：“猫狗的毛皮或有虎的斑纹，却绝不比虎的贵重，是因为
此辈根本就不是虎。人也如此，小有聪明的人便会花言巧语、巧为粉饰。如不能辨别，就
同搞错了猫、狗与虎一样，必招大祸。”（《名将言行录》）无论是看错了秀秋，还是明
知道其为豚犬而不得不有所倚赖，输了这一局，毕竟是悲哀了。既然不脱悲哀的局限，无
如强项至死，浩荡地归入秋风里去吧。
三成曾作有和歌“残红叶”：“散り残る红叶はことにいとおしき、秋の名残はこれば
かりぞと”，现在，他的辞世之句则是“筑摩江や芦间に灯すかがり火と、ともに消えゆ
く我が身なりけり。”京都大德寺三玄院有石田三成墓，法名写为江东院殿正岫因公大禅
定门。明治四十年（1907）十月，大德寺墓地改葬之际，三成墓也遭发掘，得头盖骨、大
腿骨、上腕骨若干。京都大学足立文太郎复原了破损的头盖骨，证其相貌清秀，长头高鼻
，身高约一百五十六厘米。
德川幕府既开，谱代井伊家入封近江，举凡石田家的领地，毎年年初都要连署一份誓书
，不问老幼男女，村民必须全部署名并捺下指印。誓书说：“（本地）并无一人为石田三
成之亲族。”
在三成故乡石田村，幕府铲了石田家的祖坟，使之深埋地下，不可辨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