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游记峡谷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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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gm-79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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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更多操作楼主发表于: 2003-01-23

　　炎夏八月的太阳又一次守时地升起在了沙漠的上空。公路两边的沙地里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仙人掌之类的沙漠植物；时而也会瞥见一两只土拨鼠从洞里钻出来打探外面的行情，看到地面上的一切都在太阳炙热的照射下干乎乎地冒着烟，也就没精打采地又钻回地洞里过自己的清闲日子去了。我把胳膊肘支在车窗的沿上，手掌托着脑袋，坐在车里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它们的举动，隔了片刻以后竟不知不觉地联想起了自己今天早上醒来时的情形——那个情节可不怎么光彩，不过说说也无妨：我当时可能是被沙漠地带那些疯狂的大头苍蝇叮醒的，不过也有可能是被自己的汗臭味熏醒的，只记得恢复知觉的一刹那我就象是根通了电的弹簧一样从车的后座上蹦到了车外，还没等清醒过来，就朝休息站的那个露天冷水龙头飞奔过去了……
　　我们就这样沿着这条窄窄的93号州内公路无惊无险地行驶着。我估计就算手里没有地图，沿路也没有关于地名的指示牌，此时此刻人们也一定能感觉出来是进入了亚里桑那的地界。眼前这片神秘的土地在刺目的阳光照射下赤黄黄地闪出野性的光芒，几只兀鹰很有主人派头似的盘旋在近旁的天空中，那燥热的沙漠空气穿过敞开的车窗，舞动着我的乱发，热烈地拥吻着我的脸庞和颈项……在某一处特定的时刻里，我的感官空间仿佛探寻到了某些非同寻常的东西，倏然地欢腾了起来。
　　正当我沉浸在这般令人振奋的思绪中的时候，东已不知不觉地把车开到了93号公路的尽头——在这里我们要转入40号国道去往今天的目的地大峡谷。不过不急，现在正好可以在这个坐落于几条公路交会点的名叫Kingman的小镇歇一歇、吃顿早饭。开进了小镇以后才知道是真的走对了地方，因为那条在西部开发史上赫赫有名的Route 66竟然也交会于此。同身边那两条气势雄伟的国道比起来，它看上去只不过是一条和它们不期而遇的窄小马路，可是别小看，论辈分来看Route 66还是它们的爷爷呢！它以芝加哥为起点，洛杉机为终点，被誉为“America‘s Main Street”，也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条横贯东西的公路。说到横贯东西，我不禁想起了中国的丝绸之路，其经历了几千年来旅人骚客们情感的堆积、无数次阳关的白雪和夕照，那千千万万个或许存在、也或许不存在的故事沉淀了那么久，最后连那条有形的路也仿佛已在沧桑的尘埃里消失殆尽，转化成一条无形中的、牵系着东方文明的纽带了。与之相比，在美国那才短短的几百年的历史背景衬托下，Route 66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在几乎每一个它的旧日足迹曾踏到过的地方，自豪的美国人们总是用特别大的白底黑字的盾形路牌来标明它的存在。沿着这条很特别的路慢悠悠地行驶，打量着街道两旁的老式酒馆和房屋，还有那些戴着破旧的牛仔帽、神情泰然的过路人，我的的确确地受到了这种原始的自由开拓精神的感染。也许从这点寻根溯源的角度上来看，Route 66和丝绸之路之间还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的吧！
　　用完早餐，我们来到了镇上一间州政府设置的旅行服务站。偌大的一幢尖顶的木结构建筑里，几只吊扇正挂在空中悠闲地吹着风，服务台的后面坐着两位戴着老花镜的白人老太太，神态自若地聊着天；她们看上去无所事事，可是却显得精神矍烁，大概觉得这份光荣的西部开发任务到了她们这一代已顺利地完成了吧！这幢建筑偌大的空间里随意地摆放陈列着一些本地开发的历史记录，不过最吸引我的还是安坐在角落里的那台手拉式的可口可乐自售机；我原以为是台炫耀美国精神的古董，可没想到试着投了两个硬币以后，还真取出了一瓶老式玻璃瓶装的可口可乐！我们橇开瓶盖喝了两口，尝出咖啡因的味道比平时喝的“现代化”可口可乐要来得浓，碳酸气体的含量也相对少多了；原来可口可乐公司竟选择了这么个古怪的角落来保持他们百年前的历史风貌，我可真服了！
　　在Kingman小镇有幸地驻足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开上了往东方向的40号国道，准备不再有间断地朝坐落在大约两百英里以外的大峡谷驶去。这段路由我负责驾驶；车里这会儿开足了空调，凉爽舒适，东很快就在我身旁的座位上睡着了。从他酣熟的打鼾声中，我可以察觉到他这次倒真没顾上对我的驾驶技术产生丝毫的疑虑；显然，昨夜在拉斯维加斯的那两场心惊胆魄的赌局早已耗去了很大一部分他今天原该有的精力，此刻的他正不知在哪一处梦境里游荡呢！在小汽车内有限的空间里，东那独到的睡姿实在是值得在这儿称颂一下：为了实现最佳睡眠状态，他先是把座位的空档调整到最大，接着把车座靠背完全倒下还不算，又在身后垫了个枕头以增加柔软度，最绝的一招则是把两只脚异常舒展地搁到车前的挡风玻璃上。嘿，这架式，简直就是在乌龟壳里做道场啊！我深深地望了望身边这个我熟悉的男人，我们俩个既不能谈得上是“志同”，也不能算是“道合”，尽管相处了两年多，却总是吵吵闹闹的。然而，也就是我们这样的一对，竟然就在一个失了业、闲着也无聊的夏日黄昏，搞来几张地图，开着部不起眼的旧车，就跌跌撞撞地踏上了从纽约开始的这段上万英里的行程。这一路上我们根本不象是在罗曼蒂克式地度蜜月，反而更象一对互相信任的好伙伴那样在一起结伴冒险，算起来也相当的cool吧！此刻的我真的不得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确是由一种很微妙的因果关系牵系着的。我想起了在十八、九岁时在江南的一处安静城市里曾深爱过的那个与我心心相印的男孩，他此刻又在哪里、拥有着一份怎样的生活呢？关于这些问题，也许我今后都无从知道答案了；人生，就是这样的有意思。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不敢怠慢地保持着80英里的时速朝大峡谷方向全力地靠近着。宽敞的国道蜿蜒地穿梭于那些高低起伏的赤黄色群山之间；当身边同行的车辆经过我们这部挂着纽约牌照的半旧本田的时候，都会向车里投来好奇的目光，当他们看到驾驶座上这个戴着墨镜、神情颇为自得的亚洲女人和她右前方挡风玻璃上两只大脚的时候，都显得兴趣盎然。我于是也挺有礼貌地向一些车里的同路人微笑致意，然后就踏足油门把那些车子甩在了后面。
　　就这样寂静而又白热化地行驶了将近三小时后，我在一个名叫Williams的小镇拐出了40号国道，转进了通往峡谷的最后一段小路。这时早已沉醉于亚里桑那特有的这种连绵起伏的赤黄色戈壁风景线的我突然感到眼前一绿——原来这条小路穿过的竟是大峡谷以南地带的一片国家森林！这个发现可真让我吃惊，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绿洲和沙漠竟是如此错落有致地交揉着，蕴藏了无数个惊喜。路边的图形指示牌示意此地是叉角羚（Pronghorn）出没的地带，要大家放慢速度；我好奇地朝两边的灌木从里望去，这大白天的，哪来它们的影子啊！
　　终于在下午四点钟左右，我们到达了大峡谷国家公园的南边入口（South Rim Entrance）；东这时也伸着懒腰从酣睡中醒过来了。这回，眼前穿着神气的制服负责售票的国家公园工作人员是位头大大的印第安大姐——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北美地区的印第安人为数很多都是头大大的。大姐蛮客气地说了一些例行公事的话，检查了一遍我们的驾驶执照，最后神秘地朝我微笑了一下，就让我们进去了。在经历了中西部阳光一个多月的洗礼后，我的皮肤已经变成棕黄色的了，外加一身随便的装束，头发不太规整地束着，胸前还挂着串昨天从一位印第安老人处买来的古怪项链，总的来讲颇显印第安化了——这也许就是这位大姐向我投来赏识的目光的原因吧！我想到此处，心里顿时喜滋滋的。
　　　　　　　　　　　　　　　　　
　　没有一丝的周折，我已面对着了大峡谷。远远近近的都是大自然赤红色的杰作，执着的光线在那些古老岩层的表面有层次、有角度地被反射到浓重的空气里，显现出了一幅夺目的光彩。在导游手册上曾读到过一些经科学测量后得到的数字——大峡谷国家公园整体占地面积为4931平方公里，各处边缘之间的平均直径约为16公里，North rim的深度是1737米，而我们现在所站立在的South rim还要比遥遥相望的北面低365米左右。可是此时此刻，眼前这千万抹深深浅浅的色彩在我看来是如此地深邃而遥不可及，让我有一种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感，连原该有的目测能力也仿佛突然失效了。传说中的克罗拉多河此刻正在谷地的某处干道上款款地奔腾，不过在这个远近高低都不接近，外加层层阻隔的边缘地带是看不到那个景象的。
　　手中的地图里包含了一张详细的Hiking Chart，其中井井有条地描述了各条Trail的陡峭情况，估计了来回所需要的时间、跋涉时的难易程度，还周到地告诫人们务必安排好来回两程路的出发时间，带足必要的饮用水，以免在途中陷入危机。我抬头向天空望去，发现那轮希腊传说中阿波罗神驾驭的太阳车此时已缓缓地向西开上了下坡路，虽然表上的时间是有些晚了，不过听说在南部这样燥热的夏天，这还算是个很合适的出发时间，因为不至于在途中被酷暑烤晕。于是在做了一番考虑以后，我们选择了沿着南边岩壁下降的这条中等陡度、来回所需的时间也较短的South Kaibab走道。这些日子来经常听到象Pagosa， Oraibi， Havasu，等等类似发音的地名和路名，想来这些字眼应该都和历史上常在此地居住的印第安部落之间存在着直接的渊源吧！
　　South Kaibab Trail的起点处设置了一台挺古老的脚踩式抽水机，旁边围着一圈准备出发的hiker们在饮水、筹水，当然这群人里也包括了我和东。轮到我了，东在旁踏着脚板，我把嘴凑到水龙头前满不在乎地喝了起来。这水好清洌啊，冰冰甜甜的，好喝极了，一定是从山谷的某个角落里引上来的地下泉！也许，这应该算是这些看似干涸的岩层所带给我们的第一份惊喜吧！可换一个角度来想，人类也实在是富有智慧和能动性的，竟用几个简单的招数就把这份蕴藏着的惊喜朴素而自然地带到了自己跟前。
　　自以为万事俱备，我们迫不及待地踏上了下行的第一排石阶。说是“石阶”，但性质却与中国那一座座奇山峻岭中的山间小道绝然不同。在我出生的遥远的东方，历代无数不知名的铺路工匠们曾默默地攀行于那些苍翠的绝岩峭壁之间，哼着山夫的歌谣，专注地搬动和堆砌着山林中的青石。由他们精心铺造的秀气的石梯在日后的山雨淅沥中长满了苍翠的青苔，那些润泽的青苔又在那以后的春去秋来间被踏上无数位文人雅客清幽的脚印，而至于那些苔痕间的脚印到底伴读了多少回的古今吟唱，如今恐怕也只有那些苍老的石阶记得最清楚了。但在这峡谷之中，脚下的碎石竟是如此高高低低不规整地散布着，一坑一洼，让你不得不迈开粗矿的步伐。我猜想修路者也许是近代的一伙气息旺盛的乡下白人小伙子，他们干一会儿活就要喝罐百威啤酒解解渴、挥汗工作一天后还没顾上洗澡就去酒馆泡妞了呢！更早的修路者里说不定还有不少住在邻近部落里的印第安小伙子们，他们一双双粗壮而有力的手臂娴熟地在岩壁上的天然凹缝间挖凿着，心里一边用那朴实的土语念叨着：“这块石头么，太大，搬起来也麻烦，留着吧，不碍事；那段路也太坑坑洼洼了，不过，能凑合着走也就行了吧！”有意思的是，修路者当年的漫不经心反倒成全了峡谷的这份无从着意的美感，也许这片辽阔的新大陆原就美在这种旷久的随心所欲之中吧！信步行走在这古老的岩层边，我向前方的弯道处望去，发现刚才一道出发的那伙不太受爸妈管束的白人小男孩已互相赛跑着奔到了好远，他们沉浸在游戏的欢乐中，好象根本不在乎什么路不路的；那对跟在后面谈笑风生的中年夫妇时而会不太满意地朝孩子们吆喝几声，不过仍是显得很坦然地领略着自己的乐趣，象是对孩子们在坡道上的平衡能力感到相当的放心。
　　在下行了十几段坡路、转了几个弯道来到了一层岩壁面向西北的另一面的时候，我们发现自己果真象原本梦想的那样进入了一番新天地。曾在峡谷边第一眼望见的那些起伏的石峰此刻已煺去了原先那层深邃的赤红，也许是因为谷中那浓重的空气折射的缘故，远远的望去，它们此刻竟被深浅有致地抹上一种纯粹的烟蓝。我的目光徘徊于那些令人神思的深浅之间，猜测着在那些无法触及的空间里可能发生过的故事，一时间竟有些迷失了。大峡谷被誉为世界的七大奇观之一，位于这块美洲新大陆的西面，曾因大洋板块和大陆板块之间的冲突而重复多次地由大陆变成海底，再由海底变成大陆。每当经历一次这样的反复，便有一层成分不同的新的沉积岩形成，然而在最近一期的地质年代里把此处塑造成“峡谷”的，除了地裂运动和风化作用外，当属这条功不可没的克罗拉多河。在自然界里，水流那经年累月地衡久的冲刷力竟也不差过那火山喷发的汹涌，一眼望去，这峡谷里的石峰之间完美起伏的曲线就是最好的例证。
　　我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身旁的古老岩石，在长久以来风霜雨雪的打磨下，它的表面已感觉不出什么粗糙了；我又朝正前方的那层岩壁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的竟是一幅岁月的横切图——从上到下，也就是从新到旧的层层深浅不同的沉积岩此刻在我眼前一览无余！在参考书上曾读到过：上方最年青的那层Coconino Sandstone就有二亿五千万年的历史，而位于最底层的Vishnu Schist可就有二十亿年那么老了！行走在这亘古的石壁间，我想起了中国的一句古话：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心中暗自思付着：此句名诗好象根本不能用来形容大峡谷，因为这里的情形恰好相反——正是走进了峡谷，人们才能领略它的真面目啊！
　　不知从哪一处弯道开始，峡谷里那股无规则盘旋着的气流吹得更劲了，脚下的路途也变得更陡峭而惊险，有时石阶的两边都是悬空的，必须异常小心才行。先前的那群淘气喧闹的男孩此刻已是无影无踪，气氛象是在瞬间安静了下来，连走在我前面的东也似乎进入了他的无我境界，一个劲地迈着稳重的步伐朝前走着。不知是因为走得太久，还是因为气氛的过于凝重，我毕竟还是感到疲惫了，于是找了块路旁的岩石坐下来休息。眼前的风景是一片奇美，可我的思绪却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迷茫中。曾在一本有关生物进化的书上读到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比方，笔者设想着把地球46亿年的历史压缩成从午夜到正午的十二个小时，于是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过程：在一切寂静到了凌晨2点50分的时候，地球上出现了能够进行光合作用的细菌；在早上9点36分的时候，出现了真菌、动物和植物之间的分支；恐龙出现在11点22分的时候，在经历了将近半小时的旺盛期以后，它们终于无可避免地在11点50分绝迹了。现代的人类幸运地出现于11点59分50秒，那么五千年的人类文明史呢？到这里只能用小数点后的两位数字了——人类最早的文明竟只是发生在12点的时钟叩响前的0.05秒！这样大的反差实在是让人经受不住啊，当有一天，世上的一切都在烟尘里消失殆尽的时候，未来又在何方等待呢？答案是不是这个宇宙里根本不存在什么过去和未来，一切只不过是统计学中所说的一个Random呢？古人云：“飘飘何所以，天地一沙鸥”，然而我此刻竟不愿意、也不忍心去接受这样的推论。
　　西南边来时的路上浮现了一个矫健的身影，此刻正向我这边走来。他那一头富有韧性的黑色卷发在劲风中狂舞，身后背着一个巨型大包，我猜想其中多半是装着野外扎营的用具。他走得更近的时候，我看清了他那南欧人般曲线完美的脸部轮廓，看起来活象是个从西西里岛远道而来的黑手党式人物。我心里不禁纳闷：在这将近黄昏的时辰里，这家伙怎么会携带着过夜的用具，行走在这条明明只是建议给当天来回的hiker走的中短程路途上呢？当他走过我跟前的时候，我更能清晰地看到他棕里透红的皮肤和他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出的光彩；我带着仰慕的表情朝他笑了笑，这位绅士也看着我，很有礼貌地点了个头还了礼。不过很显然，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和我这个山谷里的闲人攀谈，急冲冲地走过去了。
　　就这样坐了大约有一支烟的功夫，我吸了一口长气，从石头上跳下来，便开始继续赶路。当我下行了七、八段石梯，绕过另一段峭壁的时候，发现东已在一块空旷的场地向我招手了。先前那几个兴致勃勃的男孩已经开始气喘吁吁地走在回程的路上，他们这回好象不比赛了，表情颇为严肃地跟随在父母的后面，大概也和我一样，是受到了山谷里这凝重气氛的熏陶吧！我赶到了东的身旁，握着他的手，问他这里算不算是到了终点，他便指了指身旁的一块牌子让我看：“STOP HERE！HEAT KILLS！”原来，峡谷底部地区的温度非常高，若没做好适当的准备工作是不能再往下走的；如此看来，我们今天是没有缘份亲眼一睹克罗拉多河的风采了。站在一处断层的边缘处，我向上下四周打量着，发现我们此刻确实已下降了很可观的一段高度。先前遥望过的石峰的表面纹路已很清晰的展露在我面前，褚褐色的沟沟痕痕原来才是它们真实的线条；它们此时是如此荒芜而冷漠地静立在那里，竟然显得有些可怖。在通往远处的一条异常崎岖的道路上，我望见了刚才在中途打过照面的那位不同凡响的“黑手党”，他正头也不回地快速朝那呈现紫棕色的山谷更深处走去。我抬头向天空仰望，发现那驾迷人的太阳车此刻已即将行驶到西面峡谷边缘的终点处，这薄暮时分柔和的光线均匀地洒在他的周围，仿佛在某种定义上驱散了他身边散布着的危险，也让我这个观赏者心安理得地预感着有一种无比美好的前景在等待着这位有缘的勇士。
　　我目送着那头在风中舞动的黑色卷发渐渐地变成了暮霭中的一个黑点；也在那一个时刻，东在一旁催促我赶快抓紧时间返回了。还没等走完向上的两段石梯，我们就已经发现大事不妙。刚才下坡的路上，我们又是拍照、又是欣赏风景，还谈论着自己的体力是如何如何地好，可现在才知道先前完全是高估了自己。由于上坡的缘故，我感觉每一步都象是在提一块大石头，不一会儿就感到上气不接下气了。体力上的极限尚可提起勇气去克服，然而最糟糕的是刚才出发时竟糊涂到连一瓶水都忘了带下来，此刻我们的喉咙已干得快要裂开，可是面对的只是一望无尽的干涸的石壁，一点办法都没得想，后悔也是来不及了！太阳最后的光辉眼看就要离开这片峡谷；以山谷为家的兀鹰们此刻正得意地在我们的头顶上方盘旋着，好象对我们这两个动作迟钝的地上动物感到不屑一顾，真不知它们是在看好戏，还是在计划着等黑夜降临的时候把我们这两个迷失在谷里的家伙当作晚餐享用呢？想到此处，我心里更慌了，干咳了两声，便没命地跟在东的后面向上爬去。
　　由于无法估计出剩余的路，我只能潜意识地让自己的思绪陷入空白，以免苦苦地经受那份焦急的折磨；可也就是在这无法预料的一处时刻，周围竟发生了一个奇迹——那些一刹那之前还灰暗又冷漠地矗立在身边的岩石群竟象被失了魔法似的映出一片我很难形容的金红色！一时来不及做出理性的反应，我竟象是《绿野仙踪》里那位被带进奇幻世界的小女孩那样变得目瞪口呆了！我低头看看自己，惊讶着发现自己的皮肤竟也正闪现完全一样的色泽和光彩；再向走在前方的那上半身赤膊的东看去，也是同样！我这一辈子到现在为止，曾在一些不同的地点领略过许许多多次绚烂而迷人的晚霞景观，可那些晚霞总是出现在遥远的天边，从来没有象此时这样均匀而纯一地弥散在周围空气的每一个分子里，让身边所能看到、摸到的每一样东西——包括自己——都身临其中啊！我从来就相信神话，此刻更是确信无疑——这一切必定是那热情洋溢的太阳神在恋恋不舍地离开天空的最后一瞬间给这层几经风化的石壁，还有我们——这两个在世间短暂停留，但却富有灵魂和感知的肉体，所送来的一份等同的礼物。在这片无与伦比、但却转瞬即逝的纯一色彩中，我飞快地测量了一遍短暂与永恒、虚无与感知之间的距离。想象自己若是位手笔高明的法国印象派画师，就一定会将这幅峡谷中让人出神的景观描绘在油布上；而自己若是那万能的造物主，此刻定也已是惊叹不已。
　　我们终于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爬出了峡谷，在那个出发的地点再一次喝到了那清洌的地下泉。随后，便驶入了亚里桑那浓浓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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