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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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就快结束了，为什么你还不找伴侣？”姬蒂担心的催促我 ，“你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的，寻找配偶，产卵，死去，这就是我们人鱼来地球的目的。完成种族的责任，承接生命的链条，延续几亿年不止的轮回。必须在春天来临之前，在太阳的光线变的温煦，空气充满花草的芳香，各种动物发出欢叫之前……
“知道了。”我回答。“你呢？应该已经有伴侣了吧？”
这时，姬蒂看我的眼神莫名的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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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就快结束了。”莉亚望着窗外轻轻的说，她向我转过头，“这个春天，我和你会在哪里呢？帮我预言吧。”
外面下着绵绵密密的雪在飘飞，仿佛无止无尽。是冬天最后的一场雪吗？
“……还是不要吧。”我稍一沉默，说，“预知未来的事多半是种困扰。若是快乐的事，就会减少快乐的趣味，若是悲哀的事……则将提早承受痛苦。”
她微笑起来。“比起人鱼漫长的一生，不论是快乐或痛苦，人类都显得好短暂啊，是吗？很快，你就会忘记我的吧？”
我的生命就只停留在这个冬天了。不过，莉亚并不知道。我没有告诉她。
“老爸快回来了。自从妈妈病逝，他从未来看过我呢，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么空、这么大的房子里。也许他是讨厌看到和妈妈长的很像的我吧。”她冲房门做了个鬼脸。“人类之间的感情是很难猜测、很微妙的哦！即使是曾经生死相许的爱人，也会在她去世后再也不想见到她的脸，从此浪迹天涯，另觅慰藉。真是一种在下一个瞬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任性而脆弱的感情啊！”她以手支颌，眼帘微阖，睫毛轻颤，“真是的，我为什么要等待这种人呢？……”
“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这句话冲口而出，我不由得一愣。
“在你找到伴侣之前吧？谢啦，这是我听你说的最让我感动的话了，好高兴啊。”她笑了。
她的笑容如果绽放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定美的让人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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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蒂常常来看我，我却有意无意的躲着她。
没有要躲她的理由啊，可是每次见到她的身影就不自觉的想回避。
“你是不是不打算找伴侣了？” 终于被她堵住了，她问我。
“怎么会……”我含糊其词的说。
淡淡的愁云在姬蒂的脸上扩散开来。我皱了皱眉。真不喜欢见到她这个样子。
不喜欢……为什么？我让自己吃了一惊。难道我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忧伤的眼神才……
“要和我……一起走吗？”
“你说什么？”我再次吃了一惊。
“我知道你一直和一个人类的女孩走的很近，可是我没有告诉族人。因为，我知道，人鱼和人类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和我一起走吧，离开这个嘈杂的城市，去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生活，喜马拉雅山，尼罗河，南美丛林……任何地方都可以……”
“姬蒂……”
“我一直都很在乎你，我一直……一直在等你。这是最后一次问你，和我一起走好吗？”
姬蒂……在等我？难怪那么多追求者都黯然而返。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容色也比以前大为憔悴。为什么，我以前却从未曾发觉过这些呢？
“姬蒂，”我慢慢搂过她的肩，姬蒂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她的手颤抖着，终于放到我的背上。我伸手环抱着她。
“没发觉你受了这么多痛苦，我真的很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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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天边出现好美丽的光带，全城人都惊动了，是虹吗？”莉亚问我。
“也许是天使的奇迹吧。”
“你怎么了？表情好奇怪啊……？”莉亚仔细端详我的脸，我却转过头去看花瓶里那束黄水仙。
“明白了。你要离开了，是吗？”
“……是的。”
莉亚沉吟了片刻，接着说：“比我想的早呢。那么，我该说……”她顿了顿，“唉，还是说不出‘再见’这两个字。请……等我睡着后再离开，可以吗？”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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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蒂抬起头来。她的脸瞬间冰冻，所有生气突然被抽走了般死寂。
“你说什么？”
我凝视着她烟水晶般纯净却空洞的眼睛，一时无言。
“你这是……什么意思？”姬蒂死死盯着我。她的头发鼓起褐色的波浪，宛如有风吹过。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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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过你，会陪着你的。”我说。
莉亚没有说话，躺在床上看着我。她似乎笑了笑。我没把握那算不算一种笑。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人类。
“你知道吗？”莉亚说，“我想过乘你进入这房间的时候把窗户关紧，让你再也出不去。可是……那样的我太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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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不能和我一起走？是为了那个人类的女孩子！是吗？”姬蒂要穿透我似的用力抓着我的胳膊，尖利的指甲刺入肉里。“人鱼是不可能和人类在一起的！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希拉就是因为爱上了人类才出卖了我们，为了帮助她的王子稳定政权、解决财政危机而泄漏了村子的地点，残害同族，引发了狩猎魔女！”
“我知道。” 我记忆中美丽的希拉，我讲给莉亚听的那个笑容天真无邪的希拉，曾经憧憬着甜美爱情的希拉…… 可是，根本不存在什么童话般美妙的人鱼公主的故事，现实有的只是深渊般寂寞的悲歌而已。
“希拉最后被王子抛弃了，不容于人类和人鱼，一个人悲惨孤独的死去。你想像她那样沦落吗？”
“姬蒂……”
“难道那个女孩子比我还爱你吗？”
“她从未说过爱我。”
“那到底为什么呢？”姬蒂逼视着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居然甘愿放弃人鱼一族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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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双和希拉一样蓝宝石般的眼睛，平静纯净的毫无心机、憧憬一切梦幻似的目光，偶尔会飘过一阵忧郁的云。
“我要睡了。”莉亚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我在充盈着房间柔润如水的月光中看着她那光泽的乌发。
“你好像很难过。”
“是的……”
“为什么呢？”
“因为你要走了。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我不能阻止你。可是……没想到还是会这么难过……”
阴影中闪出一点星光。
“你哭了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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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让我懂得了另一种生命，另一种感情。是她……让我懂得了什么是我，什么是爱……” 说出来了。不想再压抑，不愿再逃避，不用管是不是一切合乎理性、合乎规矩。我只想痛快说出来。“是的，我爱她。不管她是什么种族的，不管我还有多久时间来持续这种爱，甚至不管她是不是爱我。”
“你……疯了吗？”
“也许吧。”我苦笑。从遇见她的那一刻起，命运的巨轮就往我不知道的地方开始运转了。“连我也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些话。”
“这是何苦呢？” 姬蒂痛苦地说。
“对不起……”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看不到希望的感情只是毒药而已！对你是，对我也是！”姬蒂身边的气流越来越紊乱了。
“姬蒂！”
“我不要这样的结果！”
狂风大作，千万幽灵涌出地面，向我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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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亚……”我轻声呼唤着。
她没有回答。
睡着了吗？
也许是装睡。不过，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周围很空，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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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蒂在我身边低低的抽泣，紧紧抓着我的手。她的手好温暖，只是有点滑腻的，沾了什么湿湿的东西似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冲过来保护我啊！你伤的好重……”
“你没事就好……”
“都是我的错，是我压制不住情绪才会……”
“别哭。” 受伤了？怎么不觉得哪里痛呢？只觉得身子又软又重，动弹不得，让我想起小时候有一次陷在深深的海沙里面。眼皮沉重的好像全世界的海水都压在上面一样。“我，不喜欢看你悲伤的样子……”
“不要死啊，求求你！”
“别伤心。反正我也活不久了……”我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姬蒂的呼唤像从天空那一边传来的一样。
“我不会让你死的。”她眼神出奇的温柔坚定，“即使要借助‘她’的力量……”她放开了我的手，站起身来。
姬蒂……你想做什么？
不要啊……你不能这么做！停止啊！！！！！
姬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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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走在漆黑的街道上，连影子都看不见。
凌晨的城市寥无人烟，像是被抛弃的空壳。
这城市里，已经没有人鱼存在了。
姬蒂召唤出了黑暗的超能力生命，传说中可怕的海魔女，提出让我复生的要求。代价是——她的生命。
看着姬蒂的身影慢慢消融在耀眼的七色光芒中，一颗水珠流到我的嘴边，咸咸的。
我流泪了。可是……这泪水是咸的。
时间突然拉长了，长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面对痛苦、悲伤、矛盾、迷惘，面对我所不知道的人生……
我能在陌生的人群中生活下去吗？
我不知道。
“还没有幸福之前就悲观，连到手的幸福也会变味啦，这难道不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伤害吗？”
也许，总有一天我可以做到，可以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来到你面前。
你会等着我吗？
等着我们在阳光明媚的午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的邂逅……
脆弱、敏感、善变的人类……
不过，其中有一个是我深爱着的。
为了这个理由，我来到了地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