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平六段:我和《棋魂》!
2008年4月,中国棋院的整修就要结束了。现在看上去,本来深褐的颜调变成青灰色,回想起我曾经在这里度过的时光,真是感叹白驹过隙啊,在这里曾经的记忆被凝结在一本漫画书中,我想它将会超越我的生命,流传许多年。
这本漫画就是曾经风靡日本的《棋魂》,由于《棋魂》过于写实的风格对棋界圈中人来说,并不觉得新奇,所以我并未仔细看过。直到有一天,有人问我:“你看《棋魂》了吗?你的房间出现在这本书里了。”于是赶紧找到这本漫画,的确我的房间如照片般被绘制出来,而且我自己也成为了书中的一个角色。我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造型,虽然不能说很帅,但是还是很Cool的嘛。但我还是没有细看这个故事讲的什么,直到被编辑约写这篇文章,我才仔细阅读了一遍,最后在快要完稿的时候,我搜索了一下“棋魂 杨海(就是我在书中的名字)”,才发现我还出现在不少地方呢。
伊角到中国的一段,《棋魂》几乎用了一整本单行本的篇幅来叙述。一直在想这一段与主线间的紧密联系,除了让伊角恢复自信间接帮助小光重新振作外,我想其还为后来书中描写的围棋国际化埋下了伏笔。堀田由美确实作过一番研究,她将中国人热情好客的性格展现得很明显:从棋院老师邀请伊角在中国学习几天,到杨海邀请伊角与他同住,帮他省下住宿费,还无偿指导他下棋。在《北斗篇》里,杨海一见和谷,也邀请他去中国交流……(汗!果然好客啊~)而到了《北斗篇》,中日间的交流就变少了,北斗杯的中日战只不过是为了日韩战打基础,塔矢行洋所谓的加入北京队也不过冒了个小泡泡,所以,在这里就不多说了。其实中国方面真正让我在意的是杨海这个人物,这主要是因为此人身上留有两大伏笔:一个是关于电脑与围棋,杨海曾拍着电脑说:“真正的高手在这里面。”并说已找人开发围棋软件,关于这件事的存在意义让我困惑过,不知道这跟全篇主旨有什么联系,只知道在这里,《棋魂》已不再是热血少年漫画而是变得现实味极浓了。
杨海的首次出现是在漫画书第16集中“中国棋院”的故事(编者注:TV版第65集)。在漫画中,杨海对伊角的帮助显得非常突兀,完全没有缘由。这是因为在开始时塑造伊角这个角色时,并未将原型设计为中国棋圣的儿子的身份,而是漫画的原作者将孔令文的真实经历改为伊角的故事。2003年间,孔令文曾经带着《棋魂》原作者崛田由美女士和一名摄影师来过中国棋院,他们在那里呆了两天,每天都是非常忙碌的在棋院中四处观看,然后拍摄照片。需要休息的时候,他们就在我的房间小睡片刻,就睡在漫画中那张空床上。他们还查看了我的电脑和我编写的代码。
孔令文是聂棋圣的儿子,由于家庭破裂,他和母亲孔祥明八段去了日本。而我和令文可以说是穿开裆裤的朋友了,虽然我比他大7岁,但是在他6岁的时候,我就用漫画书交换他的游戏机玩。令文小时候由于聂老的宠爱,非常顽皮,没人能管的了他。而当他从日本回来,我再次见他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深通人情事故的少年了。《棋魂》中的故事,正是描述了他回国学棋的这一段经历。令文去日本后,我得到的消息是他没有再下棋,所以当他回国准备冲段的时候,我感到非常吃惊,问他“你怎么突然决定又要下棋了呢”?令文回答:“我要打败我父亲!”。那个时候他大约十五、六岁,而他真正开始正规训练是十三岁,对职业棋手来说显然已经有些晚了。还听说他不顾家人的反对,铁了心要走这条路。
多年以后,令文带着儿子回到北京去见他的父亲,我想他已经能够理解作为一个男人可能会犯的错误,所以原谅了自己的父亲。
但在当年,倔强的令文拒绝了父亲对他的指点。作为朋友,我当然会对他进行鼓励,并在棋艺上帮助他,我知道他由于学棋晚的原因,所以从内心对自己缺乏信心。优秀棋手往往都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一直处于领头的位置,所以培养出了一种真正的自信心,相信自己是最棒的。就像我现在即使在计算机领域,我对权威其实是没有一点敬畏之心的,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我比所有人都强。
虽然我经常对孔令文说鼓励的话,但并没有想到会带给他这么大的影响,通过《棋魂》中的伊角我才知道,有些话让他改变了很多。而那时我曾经和他高谈阔论遥远的星系、黑洞和物理学上的奇观―――我们是职业棋手圈子中的异类,那个时候我的棋子上沾满了灰尘,因为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倒腾电脑,围棋已被我抛在了一边。
2006年,我随北京邮电大学访日又见到了孔令文,我们决定用一局棋来见证这次重逢。令我感到惋惜的是,他还是输给了我。要知道,在那个时候,除了偶而比赛之外,我几乎从来不模棋。看得出来,他已经肩负起了家庭的责任,生计成了比追寻梦想更加重要的责任。输棋后他也很泄气,作为棋手的我深刻理解那种总是被小自己好几岁的小毛孩儿随随便便击败后的痛苦,那种被一次次失败所粉碎的自信心。
《棋魂》为什么会令人感动?因为它并不仅是一些简单的少年卡通画面,它的内涵要远远超出漫画的范畴。
“参加职业考试的那些棋手,他们都为了同一个目标,他们甘愿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甚至是辞去了工作。他们在现实和理想之间作出了一个选择并对此无怨无悔。理想在很多时候都因为主客观的原因而无法实现,只是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他们对围棋的热爱超越了他们的现实,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实现理想,不过并没有人后悔,也没有人表示过遗憾,因为他们已经亲身经历过了对强者的斗志以及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的勇气。在纵横19路的棋盘上厮杀是需要勇气的, 19路的棋盘,看上去不大,只是一旦开战,棋盘上随即风云变幻,硝烟四起,既要保护自己的领地,又要冲破阻力进入对方阵营寻找生机,其中蕴含无数的风险变化,可能一招之间就会全军覆没,不懂围棋的人自然不会有害怕的感觉,对对弈的两个人来说就好像是经历了生死之战一样。”这篇文章叫做《棋魂中对于人生哲理的思考》,很值得大家一读。
作为聂棋圣的儿子,在外人眼中看来,孔令文还没有达到大家对他期望值,但我觉得也许他对围棋并没有那种热爱,而只是对父亲的怨气促使他走上了这条道路,令文的性格中,缺乏那种对自己的绝对信心,当然这种自信是在特定环境中通过自己努力不断战胜困难的经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但不管怎么样,既然作出这样的选择,那么还是要坚持自己的理想“打败父亲”。当然也许他已经平息了怨气,而决定要当一个好爸爸,做他父亲没有做到的事情。
《棋魂》中的伊角是一个美少年,而杨海却透出一股邪气,这是应该棋魂作者在设定人物之前并未以孔令文为原型,而杨海则是却以我的气质而绘出的,我觉得作者真的很厉害,在短短两天内就抓住了我的神气。哈哈,这真是一个传奇的经历,有多少人能够被绘制在一本漫画里呢?职业棋士最大的痛苦是败局,那种失败后的痛苦是濒临死亡的感觉。当我转向对计算机方面的研究的时候,在网上看到有人批评我小时了了,大时未佳,或者说我是禁不住胜负煎熬的逃兵,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是因为对失败的恐惧而逃离的,但这些年来,我回望我的人生轨迹,发现冥冥中命运的牵引,命运之手不断改变我的航向,迫使我驶入它设定的航道,杨海指着电脑说:“最强的棋手在这里”,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说过的话,但这正是我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这个事情。
《棋魂》中佐为曾经自问:“我到底是为谁存在的?”,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只需要快乐的生活,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么挠头的问题,但是这样的问题却可以启发出对人生的信仰,当然你有了答案的时候,你会感觉到你更有力量,更有信心。在我看来,《棋魂》就是在讲述勇气和信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