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弃子
你若听从我的一切吩咐，遵行我的道，行我眼中看为正的事，谨守我的律例诫命，我就与你同在。——旧约篇
静谧漆黑的屋内，残月以及次月的银色光芒透过方格玻璃窗照亮一隅，一名黑色西装的男子凝视着眼前的月光，身子隐在一旁的黑暗里。
“您的身体怎么样？”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发出恭谨柔和的声音，仿佛是在问候着一位高贵的夫人。
“暂时应该不需要维护。”以慵懒姿势靠入软沙发的美貌男子眼神飘渺，纤细骨感的手指正在拉衬衣的领子，微露的锁骨线条优美。
“那么我去确认一下那个孩子的事情。”
“嗯~ 哦，你可别吓到人家哦。”
黑衣男子的嘴角泛起一抹知性的微笑，“怎么会。请您好好休息，我会尽快回来。”
沙发上的男子正以手指梳过灿烂的金色细发，顺势挥了挥手。黑衣男子以手贴胸，深深地一揖，随即魔法般的消失在那片黑暗里。
Ⅰ
日耳曼领主的公馆内，仆人们谨小慎微的行走着，这所占地庞大的公馆正温吞地慢慢度过灯火辉煌的夜晚，所有骚动的起因都是因为此刻它年幼美貌的主人正在发着无聊的脾气。
从正门进入，位于会客厅旁边的餐厅，规模可以容纳几十人同时用餐的长形餐桌上铺着精美的花布，蕾丝边垂下来，遮住了餐桌桌腿一半以上的长度。餐桌上摆满了这个时节所产食材做出的精美食物，穿越这些足够十个人食用的可口餐点，以及装点在桌边两排烛台到达餐桌的尽头，公馆的主人，现在的领主迪特里希·冯·罗恩格林正在耍弄着手中的叉子，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对这桌食物颇不满意。
一旁的老总管屈着身子，皱纹纵横的苍老面容上有着深深的忧虑。
“主人，您昨天就没怎么吃饭，您还在发育的年龄……”
迪特里希转过他那颗精致美丽的头颅，只一个厌烦的眼神就将老总管剩余的话压了下去。他咖啡色的细碎头发沿着头颅倾斜的方向滑去，仿佛牛奶搅入咖啡时泛起的光晕在他的耳际转动。
“讨厌就是讨厌，为什么你不听我的，把这该死的辣椒扔到沟渠里去。”他稚嫩的脸上有着说不完的深恶痛绝。
老管家深深叹了口气，以极其恭敬的姿势走到他面前，将他最讨厌的菜端起来，一旁的侍女赶忙接过来放到餐车上，然后迅速退到一旁。
“太晚啦，我没胃口，备车，我要出门。”
迪特里希将刀叉放回原位，随意的扯下胸口的餐巾跳下椅子，老管家弯下腰，接过飘落的餐巾，直接跟了过去。似乎还想劝着小主人回来吃饭。
迪特里希知道老总管会跟着，偷偷瞄着那个亦步亦趋拿着餐巾的老人，他忍住即将裂开的嘴角努力装出生气的样子快步走着。
长廊远处的暗影里，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出黑暗，不屑的看着这边。脸上的表情表明他对这样的场景有着隐忍的不耐烦。
“只不过是个怪物！身为神的子民必将除去此等恶之根源。”他硕大的络腮胡颤动着，说出恶毒的语言。
迪特里希·冯·罗恩格林，天生具有特殊异能，在他六岁那年，以残酷的手段成为家族之长，继承了领主之位，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有恐怖的能力，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想着看一下谁惧怕死亡时的样子。
此时的迪特里希放慢步子，上马车前，他右手比成剪刀状欺近四指并拢的左手，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后，两跟手指并拢，似乎是剪断了什么。
他满意地打开车门，再次用眼睛确认了里面没有异常，然后他心情愉快地跳上马车，老管家也只得跟着上去。马车在灯火辉煌中驶向更加繁华的市区中心。
这条喧闹的街道是这一带著名的夜之城，在前几年，因为吸血鬼的原因，出没的人群并不多，那些夜之种族，总是亮出他们的獠牙，在繁华中寻找中意的食物。现在，在教皇厅不断管制之后，吸血鬼犯罪率大大降低，那些有钱人开始了他们醉生梦死的享受生活，在这片不夜之城中做着另类的“吸血鬼”。
贫穷的孩子伸着手，迪特里希看着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对方，脸上闪过一丝阴郁，随即向身后的老管家伸出手。老管家将钱包奉上，他随手抽出一张，以不容人家拒绝地强硬态度塞入对方手中，在对方迷茫又疑惑的眼神中走入人群。他身后的老管家向那个孩子致以歉意的微笑后紧随着那个小小身影而去。
迪特里希并不觉得自己善良，他的手上都是鲜血，那些带着鄙弃、厌恶等等眼神人们，将鲜血献上来。他亲手将这些所谓的亲人搅碎。之后，他觉得很快意，没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的生活，确实轻松好多。
他闻着烤肉的味道在一家新开张不久的餐馆前坐下来。伶俐的侍者马上跑过来问他要点什么。他露出无邪的笑容，让老管家打点一切。老管家忙着的时候，他则一脸兴致昂然的打量着街上的人群。
他很喜欢坐在一个舒适的位置，打量别人的表情。那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在那个几乎可以用阴森来形容的公馆里，他见不到木然以外的灵活表情。他们都是那么的谨慎小心，让他看得很厌烦。那些向他低下的头颅在低头的同时想着什么？那些藏在阴暗处的脸孔是怎样的一副表情，他们都在他面前戴上面具，所以他觉得公馆里的一切都无聊透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和您共用同一张餐桌么？这家餐馆太受欢迎了。”
优雅淳厚的嗓音打断他的思绪，他并不觉得对方突兀反而觉得对方的声音悦耳极了。直觉让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很美的男子，及腰的黑色长发滑顺美丽，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使得穿着的人身材修长挺拔。他的脸上带着高雅绝伦的微笑，注视的眼神带着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气息,正在征得他的同意。
“请坐，这是我的荣幸。” 迪特里希甚至有些在意的放下了自己拨弄耳际碎发的手，得体的面对眼前这个陌生人。
“我也感到很荣幸。今晚是很合适出来的夜晚，总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就不知道外面是多么吸引人，这座城市让我感到惊叹。”
“您不是这里人吗？”
“只是普通的旅人，抱歉，对您说这么多无聊的话。”
“啊，没什么。如果您觉得方便，我很乐意跟您交谈。” 迪特里希白瓷一样的容貌上有着渴求的神色，普通的对话，普通的认识，对他来说很珍贵。所以他很愿意到这样对他的身份来说算不上得体场所的地方来。
男子再次扬起笑容，拿出一根细雪茄，眉毛生动地挑了一下，“介意吗？”
“当然不会。……偶尔会见到成年人吸烟。”
那些紫色的烟雾缭绕在对方修长指间，迪特里希觉得这样的姿势优雅极了，一双眸子注视着对方，丝毫没察觉这样的注视几乎是失礼的举动。
这时候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女孩从人群中出现，她的手上那着一张带血的钞票，崭新的纸币被硬生生的揉皱。
“那个女孩子……”长发男子指着女孩子，紫色烟雾飘荡起来，“好象是刚才站在一个男孩子旁边的那个。”
迪特里希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脑中想着那个男孩是哪个？当他看清楚的时候不禁呻吟出声，他记得这个瘦弱的女孩子，刚才他施舍的时候见过。那张被血浸染的纸币是他才交给别人的那张吗？
“你好象很担心的样子？不过去看看吗？”男子饶有兴味的看着迪特里希，期待着他会如何反应。
迪特里希看着纸币上的血，是谁？竟敢玷污他送出去的东西？这个念头让他站起来，推挤着人群向那个带着泪痕的女孩子走过去。
男子捻熄手中的细雪茄，露一种近乎悲悯的笑，“明明自己杀得比别人还多。”
老管家回来时，发现他的主人以及才坐下没多久的男子一齐消失，而他不知道要从哪里找起。人群熙熙攘攘，那些谈笑风生不断的播散开来。
充满着纸醉金迷，贪婪诱惑，以及高贵和贫贱集合在一起的夜之城，沉默的看着这场不断重复的以性命为目标追逐和被追逐的危险游戏。
Ⅱ
人群中，那些年轻女子们惊讶回头，迪特里希在这样的目光中，带着略显骄横的神气挡在女孩子面前。女孩子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缩了缩身子，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女子们掩口而笑，那些或华贵或艳丽的扇子在她们的脸旁张开晃动。
迪特里希放低目光，瞥了染血的钱币一眼。女孩子低下头，不知道她是畏怯还是躲避这样的眼神。
“刚才那个跟你在一起的男孩在哪？”
女孩子双肩抖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头，一双茶色眸子闪着哀求的神色，似乎想说点儿别的什么。她紧张地张口又闭上，眼神开始四处游移。
“你杀了他？那可是真是有趣的很。” 迪特里希双臂抱拢在胸前，歪头打量着反应奇特的女孩子。
“不是的！”女孩子激烈的摇头否认，然后又不知该继续说什么尴尬的站着。“你，……能救他吗？”她喘着气，似乎是经过一番不小的努力才把话说完。
“那要看我心情如何想不想救。”迪特里希以顽劣的口气说着，之后再次瞄向染血纸币，“不过……我倒很想看看是个长成什么样子的生物，居然把我送出去的东西给弄脏了。真是没教养，算了，在这种地方找有教养的人也是件困难的事儿。”他抬起下巴点着女孩子来的方向，示意她带路。
女孩子转过身，她咬着有些苍白的嘴唇攥紧了手中的纸币。迪特里希瞥了她一眼，放下抱拢在胸前的手臂，手指灵活的动着，似乎是在玩一种锻炼手指灵活度的游戏。他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一双透着聪明的眸子闪着恶作剧般的眼神。
沿着这条街一直走，经过两个路口，在一条暗黑的小巷口停下，迪特里希心里嫌弃地嗤笑一声：真是没创意。他率先走进去，好象观光客一样看着周围。
两座高耸的大楼，霓虹灯几乎布满楼体正面，中间所夹的就是这条阴暗的小巷，只有从高处几间房间的窗子缝隙中泻出灯光。
还真是跟老管家说的一样啊，繁华深处是蛆虫之地。他几乎是要哼起歌的样子，一件漆黑的物体横在路中央，他端正身子以规律的步伐走过去。果然是男孩子的尸体。
一些细微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那是类似猫科动物从高处跳下的声音，看来对方还算是好手。他转身，果然见到两个人停在不远处，落地的姿势也如大型猫科动物一般蓄着爆发力，好象随时可以攻击似的。而那个女孩子定定的站在巷口，看着这一切。他才要说什么，身后也传来同样的落地声，三个人。
“你们一开始就打算请我来？” 迪特里希的手放在裤线处，一动不动。
“只是顺便。”左首的男子扬声喊着，声音里有着一贯的贪得无厌，只见他瞬间将女孩子提到眼前，从女孩子手中挖出那张纸币，在空中抖晃着，“难得遇到您这样的贵人，只是想让您再施舍一些。”说完，一挥手将女孩子扔了出去。
遭受如此对待，女孩子居然不吭一声，身体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又随即掉落地面，看样子好象是昏过去，再也不见她动弹。
迪特里希只是“哦”了一声，打量着那个男人，让他在意的不是他对待女孩子的行为，而是他抓住女孩子的速度，那可不是一般的人速度，扔出去的力气也很惊人。他挑起眉毛，难道真得让他遇到了？
“可我不打算给啊。”他两手一摊，表明他身上可没带钱。
“你这样的少爷可值很多钱啊，就是卖到妓馆也能赚上一笔。”男子猥亵的看着他白瓷的肌肤，舔了舔干燥的唇。
“哦，原来是要绑架啊。”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只是这个表情比较夸张，所以那些男人亮出森白的獠牙叫嚣起来。
“少他妈给我装蒜！上！”
一连串不入流的脏话喷出，只是发出这些声音的夜之种族在愣了一秒后，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动起来。
迪特里希举起双手，十根手指聚拢在一起，形成了宛如彼岸花开放般的姿势，动作流畅得让人绚目。
惨叫声几乎撕裂寂静的夜，迪特里希露出好象玩腻了似的表情，“才开始就叫成这样，真是缺少教养。”
“你，你是什么人？！”颤抖的声音代表它的主人正处在极度恐惧中。
“我？不是你们即将要绑架的可怜少爷吗？”
那个问话的人才要破口大骂，却被激痛阻住，森白的牙齿咬紧，眼睛充血。
“很痛吧，我只要伸根手指，你的心脏就会爆开。我还是第一次和吸血鬼交手，看来你们也不怎么样嘛。”
顷刻间，三个人嘴角流血，瞬间死去。他们当中看来是首脑的男人憋足力气，看动作是要挣开什么。
“没用的，你还是少挣扎为妙。”
迪特里希动了一下右手中指，男人暴吼一声垂下头。迪特里希看向仅剩的吸血鬼，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再见啦。”
男人喷出一口鲜血，手臂下垂，那个姿势很不自然，好象是挂在什么东西上，并没摔倒。
“唔~ 咳，咳咳。”
那个看似首领的男人苏醒过来，迪特里希右手轻挥，男人被吊在空中。“原来你还没死啊，看来切断肺部肌肉神经是不能杀死你们的。”
“你是什么时候……下手的？”吸血鬼意识到对方具有特殊的能力，绑在他身上的线，即使是吸血鬼怪物一样的力气也无法挣断。
“真让我吃惊，果然是吸血鬼啊，作为奖赏我就告诉你吧。” 迪特里希两手摊开，就像前面他做的那样，“就是这个时候。”
男人啐出一口血，“真没想到今天栽在小鬼手里。你别以为这就结束了，哈哈哈哈……”男人突然狂笑出来。可是才几妙钟，这个笑声就好象突然被消音一样消失，让人觉得恐怖。
迪特里希眯起眼，银色箭尾出现在男人的脑后，想必是箭头一举破坏了脊椎。被灭口了？这箭来得又快又准！急忙抬头，在他眼力所及的范围，一个盘踞在建筑中间位置的黑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到达楼顶。这就是吸血鬼引以为傲的“加速”，他根本没看到这个人是怎么动手的。
“有机会再见。”那个人站在高耸建筑的屋顶，次月撒下苍白的光芒，然后那个人影就好象屏幕失去信号一样消失在夜空中。
“观察者……”迪特里希双手一收，闪动的灯光下隐约可以看见一丝丝细线被抽回。是测试我的能力吗？谁会这么无聊？还是纯粹的猎杀者想在下次动手中更有把握？他思考着向巷外走去。
经过那个女孩子的身旁时，他的左手小拇指动了一下，“回收完毕。” 他再次看看她，然后头也不回的去找老管家。
他的背后，在他的身影消失的时候，黑色的影子蠕动着，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暗处，一点火光亮了又灭，随后一个亮点在黑暗中独自晃动。
“很有潜质，真是让人期待呀。”那个低沉醇厚的声音泄露出一丝丝癫狂的喜悦。
最后小巷彻底安静下来，当曙光驱赶黑暗，将温暖赐予大地，不祥的翅膀拍打声间或从里面传出，黑色的羽毛从天空掉落，那是另一场饕餮的仪式。
由于昨晚夜游，在公馆的仆人们都忙碌起来之后，还不见他们的主人有任何动静。老总管胆战心惊一直找到半夜，当他见到平安归来的少主人，整个人瘫在地上。而始作俑者则一脸无辜的表情倒头就睡，好像害老人担心成这样子的人并不是他。
西尔古德·冯·罗恩格林踏着沉重的步伐推开属于领主房间的橡木门，跟在后面女仆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眼见他闯进去。
“请您以后不要这么任性，会危及您的安全。”他行了骑士礼，壮硕的身躯屈成谦卑的姿势。
宽大的被单正中，一个纤细的身子扭动了几下，从里面传出咕哝声。然后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在床头摸索着，把一只银制怀表从枕头底下拉出来，埋在被单中的头颅抬起。
“啊？已经10点了？”
西尔古德的脸开始涨红，那是近乎愤怒的表现，他的络腮胡几乎抽动起来。
Ⅲ
日耳曼领主宽大到夸张的房间内，气氛越发诡异，站在门口端着水和毛巾等待着主人召唤的女仆面色紧绷，生怕一个不留神笑出来或者露出其他什么表情。另一名女仆捧着今天主人要更换的衣服走过来，被等在一旁的女仆拦住，两人一齐偷瞄着室内。
西尔古德好像感觉到背后存在的视线，全身更加僵硬起来。迪特里希松开手，怀表掉在床上，陷入柔软的床褥里。
“你可以出去了，你的忠心让我很感动。”
话是这么说，只是他的语调实在是听不出有什么感动存在。西尔古德僵硬地挺直高大的身躯，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
“那么，失礼了。”这么说着，男人退出房间。
迪特里希猛的掀开被子，跳下床，瞥着门口，“进来吧。”
两个女仆闻言伶俐的动起来，开始服侍主人梳洗。而迪特里希则一脸没有兴致的神情想着别的事情。
对于这个屈尊在自己手下做事的叔叔，他既不喜欢也不讨厌，看在他还算老实的份上，并且公馆确实处在需要人手的状态，不打算处置他。
“诺恩在哪里？”他问的是老总管，老总管姓诺恩斯林，他喜欢简称他诺恩。
“诺恩斯林总管马上就到。”等在一旁的女仆应声。
她刚说完，老总管已经站在门口对着迪特里希躬身一礼。
“少爷。”
“你来的正好，我要问那个女孩子一点事情。”
“由于匆忙，只把她安排在了西厅的客房。阿斯尔医生诊断过了，没什么大碍，今天应该可以醒过来。”
“那就好。”迪特里希挥退女仆，自己整理着领口。
“那么，安排在早餐后见面，您觉得如何？”
“嗯~” 迪特里希率先离开房间向餐厅走去。
西尔古德的府邸，嘈杂的声音间或传来，打扫院子的仆人慌忙离开窗户附近。就如她预见的那般，一把缺条腿的椅子冲破窗子伴随着飞溅的玻璃碎片砸入花坛。仆人伸出舌头，缩回脖子。
西尔古德怒气冲天的吼声在没有玻璃的阻挡后更加震耳欲聋。
“老爷，请您冷静。”
“冷静？！你让我对那个怪物所给予的侮辱冷静？” 西尔古德伸手一推，书桌上的一切物品都撞击着地面。白色的鹅毛笔整个浸在墨水里，文件上也是墨点。
“您请的那位人物今天已经到了。”
“真的？快去安排！”西尔古德喜出望外的探着头，看向管家，好像方才的怒气是别人的一样。
“遵命。”管家应声而出。
西尔古德开怀而笑，他总算盼到了这位人物。
日耳曼领主公馆
躺在床上的女孩子依然打着吊针，无色的液体不断地进入她的体内。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间竟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全身的痛楚告诉她昨晚发生在她身上的暴行不是梦。
“你终于醒了？”
“你是？”
“哎呀，不要这么快就忘记嘛，你跟吸血鬼合作要绑架的目标。” 迪特里希十指交握以闲散的眼神盯着对方，看似漫不经心。
“啊！求求你！我弟弟还在他们手上！他会死的！”女孩子全身激烈的抖动，想要马上跳下床，要不是一旁的女仆按住她，针头都会脱落。
“你说的「他们」全都死了，不可能再去杀谁。”
“死了……”女孩子放松下来，仿佛刚从断头台上死里逃生，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无措。突然她捂住脸，放声大哭，“安达尔，安达尔……对不起，安达尔……”
迪特里希皱眉，看样子她说的应该是死去的那个男孩子。死后还有人这么为他哭泣，哼，……无聊。他这么想着移开目光站起来，走到窗前思考着。看来这个女孩子是被威胁带人过去，控制儿童犯罪的组织在那个街道上少说也有几十个，不该下手这么急。他有些懊悔的轻嗤一声，转过身。
“交给你了。”
老管家诺恩恭送主人，女孩子带着泪的眼好奇的看着迪特里希的背影，到现在也不清楚她到底身处何处。
迪特里希来到书房，安静的屋内显得有些沉闷。他依然在沉思中想着昨晚的事情，丝毫没发现停驻在房间内的另一个修长身影。
“昨晚的演出真是很精彩。”随着话语响起的还有稀落却有节奏的掌声。
“谁？！”迪特里希迅速摆出防御的姿势，一双眼扫着四周，企图找出隐藏的人，这个声音，好像听过……
“不要这么快就忘记嘛。”书架的后方，一张布艺沙发中，黑发男子端坐着，阳光照亮他的侧面，那是非常惹人喜欢的英俊相貌。
“……！”迪特里希惊讶中脸红，他对刚才的那个女孩子也说了同样的话，然后随即醒悟，这个人连刚才的对话都听到了，他的表情露出寒冰一样冷的神色， “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为一个欣赏你的人，来给你有益的忠告，请不要这么紧张好么？昨晚，我们的交谈很愉快，也希望今天的交谈同样愉快。”男子两手伸展开来做出安抚的手势，同时也表明自己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什么意思？还有，你到底是谁？”
迪特里希没有在紧张的气氛中发现对方对他的称呼从「您」变成「你」。
“那真是失礼，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坎伯菲，伊萨克·费尔南度·冯·坎柏菲，蔷薇十字骑士团，位阶9=2，称号是「机械魔导士」，也可以简称我为「魔术师」。”伊萨克一双细长的眸子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如果你叫我伊萨克我也不反对，迪特里希。”他轻轻吐出迪特里希的名字，微微倾身靠向他的方向，仿佛等待着他的回答，而且眼中所显露的期待向对方表示他想听到肯定的回答。
“蔷薇十字骑士团？你……不是一般的人。”迪特里希带着迷茫的神色重新审视着眼前的人。
“聪明的孩子总是给人很多期待。”
“给我忠告是什么意思？”
伊萨克将身子陷入柔软的沙发里，十指交握着放在身前，放松的样子就好像这里是他的家。
“喂！”迪特里希只得在他对面坐下来，眼睛瞄向一边，“伊萨克……”他的额角甚至抽搐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让他觉得无力以至于施展不出任何有效的手段。
“迪特里希。”
“！”
迪特里希转过头差点大叫一声，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伊萨克沉静俊美的面庞，就是尺寸明显比前面所见的大很多。
“看来，是时候该让你学着听听大人的话了。”伊萨克观察者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这个情形让他觉得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兴致勃勃。
烟草特有的沉香气息萦绕过来，迪特里希歪着身子，几乎倒在沙发里。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戏弄他，让他一时间忘记发火，反而是愣愣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伊萨克坐回自己的位子，嘴角的诡异笑容，好象邪恶的猫偷出鱼放在追赶的人无法够到的地方，然后站在高处看着对方气急败坏。果然如他所料，他的对面传来气愤的叫声。
“你！你！你变态呀！”迪特里希在缓过神的第一时间说出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感受，一张俊美的脸红透。
“这么说也太过分了。”伊萨克无辜的微微耸肩，看上去似乎他真得很无辜。
迪特里希不甘心地瞪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无疑伊萨克已经死过百次。
“尼亚·雷·安德鲁，绰号血牙，帝国特级通缉犯，杀死二百七二名人类，越狱后一直在帝国以外的地方活动，成为专门的杀手。这座城中有人雇佣他，目标是你。”伊萨克不急不缓地说着，沉稳的神色代替刚才的戏谑。
迪特里希刚要说什么，敲门声响起，他看向门，“等一下。”
“那个血牙……！” 迪特里希猛地站起身，异常震惊地看着对面的沙发，刚才的人已经消失无踪！沙发垫失去压力恢复原状。
他为什么要来帮他？虽然他自报家门，可是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西西里饭店高大的身影矗立在一群高大建筑中依然过于显眼，最高层落地窗前，金发男子俯瞰着下面的人流，渺小，碌碌，充斥着社会性的生物在集体中挣扎生存。
“您觉得新环境怎么样？”
“还算安静，那个孩子如何？”
伊萨克露出玩味的神情，金发男子拿他没办法，勾起嘴角说道，“真是的，你又逗弄别人玩了吧。”
屋内安静下来，两人心照不宣。黑发男子解着金发男子的上衣扣子，“到时间维护一下您的身体了，我的主人。”他例行公事般的腔调是那么的波澜不惊。
Ⅳ
微妙的药水气息在房间内散发开来，就好象盛开的玫瑰播洒甘美的芳香。伊萨克收拾着手边闪着金属光泽的器械，各种锋利精巧的医疗器械在他手中交替，随即它们被整理到合适的容器里。他轻巧的勾起医疗箱盖子的边缘，盖子应声而落，嗒的一声，散发着冰冷光芒的器械失去光明，睡入它们应该沉睡的坟墓里。
伊萨克在这时候才觉得有些累，他坐在一旁宽大的椅子里，手指揉压着额角。每次手术的第一阶段是六个小时，第二阶段是十二个小时，一个人独立完成这么长时间的手术，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并不轻松。他嘴角勾起，像是奖赏自己一般的微笑出来。
眼前的人，所展露的身躯，是他一生从没见过奇妙身躯。不死，不老，强大……美丽。简直是比神还要完美的艺术！他惊叹这个身体所拥有的力量，并且为其中所容纳的灵魂深深着迷。如果说这个丑陋而堕落的世界真得有神存在，无疑就在他眼前。
“被冰冷的手术器械爱抚真不是件美妙的事情。”苏醒过来的病人，用那近乎顽皮的强调说着手术后的感受。
“生活得愉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得富有建设性。——爱米加。您的完美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拯救，我的主人。”伊萨克恭敬的站起来，以手贴胸，长长的黑发滑过他的肩垂下来。
“你说的对，不然……”该隐白皙如月光的脸上，带着一种极为兴奋的仇恨，那些恨的火苗在他的眼里燃烧又消失无综，每当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就让他想起那个让他如此痛苦的人，想起那个带着伪善的面具，叫喊着不要杀的死神。“好了，回忆到次为止，他还真是容易与世界为敌。”这么说着，他浅笑着坐起来，随手拿起长长的睡衣披在身上，神色也平静下来。
伊萨克收敛了微笑，他知道每当主人提到那个人时，脸上越平静代表心里的波涛越汹涌，他还没笨到去撞枪口。
“如果可以我真想去见见那个孩子。”
“请您再给我几个月的时间，这个治疗的最后阶段就能完成，这样就能保证您充分活动的时间延长到十分钟。”
该隐挽起手中的衣带，随意的系了一下，睡衣在前面敞开狭长的一条露出单薄的胸膛，他抬起手，托起伊萨克身侧的一缕长发。
“你真是……总能让我有所期待。”说完放下他的长发，与他擦身而过。
“能得到您的认可是我的荣幸。”
空荡荡的屋子，晚风吹入，扬起的却只有缕缕金发，黑发男子已随着声音的停止而消失。
西西里饭店外，夜色笼罩下来，霓红灯依次亮起，这是夜之子民复苏的时刻。俯瞰下去，中央大街上，一辆华丽马车沿着大路急驰而过，四匹黑色的骏马很默契的奔跑着，马车平稳而快速。这辆马车出了繁华的夜之城，向郊外的别墅区行去。
西尔古德的府邸，马车刚停下来，门房中的人马上拉开了布满铁花的大门，马车优雅的行驶进去。管家迎出来。车门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个年轻人走下来。
他有一头十分耀眼的火红头发，一九分开，垂下来搭在肩上，好象披着上等的红绸。银灰的眸子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看了管家一眼，径自走向门口。
西尔古德没料到“血牙”会是这么年轻并且英俊的人，他惊讶的神色看在对方眼里，显然引起了对方的不愉快。
“短生种，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会忍不住饿的。”人称“血牙”的尼亚·雷·安德鲁轻蔑的看着眼前由于强壮而显得智慧不足的肥佬。
西尔古德对他的傲慢无礼有些反感，不过这是他的客人，他不能让客人生气。“您或许是累了，是现在就谈生意还是休息一下？舍下简陋，准备了茶点。”
尼亚不可置否的偏一下头，随着主人走进屋子。他的随从在他后面谨慎的走着。他挑自己喜欢的位子坐下来。
“听说这次的目标有点棘手，这可让我感兴趣。”
他的随从咳了一声，开口道：“罗恩格林先生，我代表我的主人说一下交易的细节问题，如这张文件上所写，如果您觉得没问题请签上您的名字，并且马上在明天以前办理好第七条手续。”他将文件递过去。
西尔古德对雇佣杀手还要签文件这种事感到可笑，不过这是那些贵族们的兴趣，他也不好违逆，带着硬装出来的严肃表情签下名字，随后叫来管家让他马上去汇款到指定帐户。
“跟我说一下那位小猎物的事情吧。”
“这个……”西尔古德尴尬的搓着手，“事实上他很精明，根本不让人知道他的秘密。知道的都是死人。”
“哦~~~~”尼亚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你的诚意也就只有这些了，看在钱的份上，我还是会做得很漂亮的。”他纤细的舌头描绘一下唇缘。
女仆端着茶盘走进来，盘中的红茶散发着清新的方向。她纤细的脖子缠着几根凌乱的发丝，看得出她的忙碌。
尼亚再次伸出舌头，眯起眼睛，那是盯住猎物的眼神。不过他只是移动了一下身子，并没有做其他动作，他好象是在想着他真正的猎物的事情。
“我喜欢你的计划，只要他出手，就是我解决他的时候。”
尼亚留下这句话走了。西尔古德放松神经，露出嫌恶的表情。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想到雇佣这些肮脏的变异生物。
“把椅子扔掉烧了。”一旁的女仆愣愣地想着这个奇怪命令，望着主人离去。
这张椅子有什么不好的吗？女仆叹息一声，不过她还是认真地将事情禀告给总管。
此时的迪特里希正一脸烦躁的在书房来回溜达，一刻也停不住。他有个感觉，那个黑发男人随时能出现在他面前，这让他有些神经紧张。
我叫坎伯菲，伊萨克·费尔南度·冯·坎柏菲，蔷薇十字骑士团，位阶9=2，称号是「机械魔导士」，也可以简称我为「魔术师」
这段奇怪的介绍总是在他的脑中回响，蔷薇十字骑士团？这是什么组织呢。坎伯菲……还是伊萨克？
“啊！”迪特里希沮丧地叫出声，他竟然在想是叫他坎伯菲好还是叫他伊萨克好。他觉得自己是中邪了！那个可恶的男人，居然让他如此烦恼。他咬着拇指指尖恨恨地瞪着男子坐过的沙发。
管家诺恩推门进来，“少爷，这是您要的资料。”
“我都等得不耐烦了，你出去吧。”
迪特里希拿起资料，上面写着关于“血牙”的事情。
尼亚·雷·安德鲁，绰号血牙，帝国特级通缉犯，杀死二百七二名人类。这个数字应该是他在帝国那我犯罪的数字，在这边所杀的人数就不清楚了，确定的有六十二起杀人案件是他所作，还有三十多起案件怀疑是他所作。这么猖狂的杀人，却没被异端审问局逮捕，看来是个厉害角色。
迪特里希在当年引起的家族风波，教会厅曾经派过来人调查，当然碍于罗恩格林家族在本地的势力，并没有做出过分行动，警察方面见到如此收场也只能作罢，不再追究。
“这么关心你的对手的事情吗？”
迪特里希颤了一下，随即平静下来，这个男子是妖魅么？怎么这么容易就进入他的防御范围内？
“你进别人的房间从来不敲门吗？”他皱眉望向不远处的黑发男子，男子的脚下是书桌的影子。
“好脾气是一个人在社交中所能穿着的最佳服饰。——都德”
迪特里希的眉毛几乎抽动起来，这个男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对于你的责问，我想我不能感到不愉快。还是……由于我本人让你很困扰？”伊萨克细长的眼睛闪着促狭。
迪特里希用眼角瞥着他坐到自己的椅子上。“这不是你的房间，生气的当然不是你。”
“请不要用这么商业化的冷淡好么，如果你是我的客户，我倒愿意和你这样交谈。”
“客户？你是做生意的？”
伊萨克随意的坐下来，“对，偶尔会做一些特~别~的生意。”
“特~别~”迪特里希学着他的强调说着，他不自在的缩回身子靠上椅背，眼前的这个男子到处透着诡异。“有他特别吗？”他晃着手中的资料，一脸质疑。
“不，更高级一些，聪明人会用聪明的做法，而不是只用爪子和獠牙。”
迪特里希忍不住就要再问下去，可是他突然发现话题已经不知道岔到哪里去了。他眼前的事情还没解决，怎么跟这个人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没什么空闲时间，直接说吧。看热闹的、对手，你是哪种？”
伊萨克饶有兴味的看着少年，他琢磨了一下，“两种都不是。”
“啊？”
“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成为我的客户，我能给你你所需要的。”
迪特里希一只手托住下巴，看着这个男人，一脸的不可思议。他觉得他永远也不可能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居然是来帮忙的？！这是他在开玩笑，还是上帝在开玩笑？
可是，男子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迪特里希笑了出来：“呵~呵~”
Ⅴ
女孩拿着听筒，神色温柔，电话的另一方显然是她很重要的人。一会儿她放下电话，出了房间，为管家诺恩斯林先生准备热茶，他差不多该回来休息一下了。她在醒来后得知他们姐弟被他收养，弟弟被送到了诺恩斯林先生郊区的老家里，今天是弟弟到那里之后第一次跟她联络。
夕阳的余光逐渐被黑暗淹没，走廊内也暗淡下来，她一边走着一边打开控制开关，走廊里又逐渐恢复明亮。她面带幸福的微笑着，从那天她醒来和狄特里希少爷见过，就再也没见过他，她想好好感谢他。母亲失踪，父母病逝后，她就从来没得到过什么依靠。想到这些不由得又想起惨死的安达尔，安达尔就好象他们一群孩子的兄长，给予他们微薄的支撑。
“伊莉丝，别去！”
那天他宁可死也不同意诱拐其他孩子。吸血鬼们折磨他，让他痛得几乎死去，终于她答应去诱骗那位少爷到这里来，却在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安达尔已经成了吸血鬼的食物，她的心瞬间如死了一般痛苦，又立刻没有感觉起来。她甚至不愿意去动脑子想事情，只想呆呆的站在哪儿。然后剧烈的撞击让她昏了过去。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可能已经内出血了吧。
伊莉丝抱紧双臂，指甲几乎刺破衣服。她的母亲是个吸血鬼贵族，弟弟是后母所生，后母身体虚弱生下弟弟就去世了，所以这个秘密只有父亲和她知道。她曾经想着去帝国那边找母亲，可是她放弃了，如何让弟弟跟着自己去那个吸血鬼统治的国度不受到伤害呢？她迷茫了，然后她觉得没有归处。
当她想着心事向客厅走的时候，没发现客厅的诡异气氛。粘稠的液体滴到地板的声音传来。她茫然的抬头。想尖叫的想法充满大脑，但是她几乎丧失所有的力气，以至于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展现在她面前的是极为惨烈的场面。
诺恩斯林苍老的面容扭曲的几乎让人无法辨认，他的胸腔破裂，一只尖利的爪子正试图从里面抽出来，指甲逐渐隐没在模糊的血肉中，内脏和血液湿粘在一起，然后拖拖拉拉地掉落地面。
伊莉丝的惊恐与难过瞬间被呕吐的恶心感觉侵占，她软倒着想要吐出什么，却发现什么也吐不出来，眼泪润湿干涩的眼眶，她哑着嗓子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猎杀者舔了一下唇角，好象意犹未尽的样子。伊莉丝全身的骨头从僵硬中觉醒，她弹跳起来，转身奔出去。
门摇晃着不曾关上，吸血鬼猎杀者皱眉：“真是受不了短生种惊慌失态的丑样子。”
伊莉丝跑出侧厅，窗外，侍卫们向着书房的方向靠拢过去，她也只好顺着方向冲过去，她得通知少爷！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少爷有能力制止这些暴行。
她一边跑一边用袖子擦干眼泪，她没时间哭泣。书房的门越来越近，她看见对面和后方都有人进来，她并未在意他们的脚步放得很轻，她一心想着的就是通知少爷外面的情况。
这些侍卫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见她突然出现在这里都有些惊慌失措。为首的一个人一打手势，几个人还是跟了过去。
书房内，气氛有些闷，狄特里希本想取笑一下对方，却发现对方有些心不在焉，好象很困倦的样子。
“你是不是没好好休息？”
“是有些累。”男子说着动了一下调成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里，眼睛闭上。
狄特里希现在真得很想笑，这人嘴上说是来谈生意，可是怎么行动上像是来睡觉的？细微的脚步声让他警觉起来。对面的人也睁开眼睛。
“走廊五个人，院子里七个……怎么还有个女孩跑过来？”
狄特里希赞同他的判断点点头，准备好他的“线”，女孩子快速奔跑的脚步声到达门口。
砰——
伊莉丝推开门，才要叫喊，一件冰凉的铁器贯穿了她的胸口。血沿着她的嘴角儿流出来。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
漫天的丝线张扬开来，出手刺杀的侍卫被吊在门的正中间，丝线将门口封死，侍卫的尸体正好挡住后面的人进来。
狄特里希走到女孩子面前，镇静的开口，“你想说什么？”
“诺恩……先生他……”
狄特里希扶住她的肩膀，手指一扣，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长矛的突出部分被整齐切断。他抬头看着门外的人。
长得美貌的男子舔了一下指甲尖，“年老的短生种真不美味，能把你手中的小姑娘让给在下吗？”
“我现在答应做你的客户不晚吧？”
伊萨克揉了一下太阳穴，尽量维持不疲倦的神态，给他一个微笑：“如果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合适。”
“没有条件么？”
“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可以。”
狄特里希觉得有些头疼，不是眼前的状况，而是某人的态度。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伊萨克看了看不断流血的女孩子，“她是带走还是留下？结果都一样，她没有活的可能。”见狄特里希一脸诧异的样子，补了一句：“我学过医。”
伊莉丝察觉到身上的痛楚，眼泪流下来。死亡的恐惧让她有些呆滞。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要开口说话，嘴张开翕动，像是垂死呼吸的鱼。
狄特里希低声说道：“书架第二格第七本书，按下去。”
伊萨克移动几步，按照他说的做。暗道的门打开。狄特里希抱着伊莉丝第一个冲进去，伊萨克环顾一下四周，露出难以理解的笑容。
“你们居然让他这么感伤，这可不好。”伊萨克开始念起古怪的咒语，不祥的光芒从手套的五芒星中散发出来。地面上的影子开始扭曲，然后像丝绸被提起来似的，有什么活动的东西从影子中出现。
尼亚·雷·安德鲁，绰号血牙的男子开始觉得不耐烦，一爪撕碎挡在门口的尸体，锐利的眼睛盯着伊萨克，对他的笑容感到反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徘徊着，这让他觉得胜算不大。
“你是什么人？”
“我现在赶时间，如果有机会再做介绍吧。”伊萨克行了一礼，在他站直的那一刻，那些模糊没有具体形状的生物扑向猎物，惨叫和骨肉碎裂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尼亚挡下第一只直扑面门的怪异生物，失去了刚才还存在的目标，他恼怒的挥动双刃剑，书架倒下来。书籍散落一地。他发泄一样地踢飞书籍，想进入地道，脊背一阵发凉，怪异生物已经攀上他的肩膀。他一爪撕裂生物的表面，血红的液体飞溅出来，让他的衣服肮脏不堪。
他将生物甩在地板上，生物迅速聚拢成一团，向尸体移动。骨肉从生物勉强能称为嘴的部位进入，血液沿着边缘滴下来，那个生物吃得津津有味儿。尼亚嫌恶的裂开嘴角，然后使用加速撤退。有那几个活人在，还轮不到他做食物，他才不会在这种废弃的棋子上浪费时间。
有地道就要有出口，如果地道不长的话，很可能出口就这座建筑的外围。就在他撤离的时候，房间里断断续续的传出人类绝望的叫声，听上去是被拖入地狱前的最后哀号。
狄特里希在地道的一个拐弯处停下来，这里宽敞一些，女孩撑不了多久，他这么做只是给她一个说遗言的机会。
“你还有什么没有说？”
伊莉丝指尖颤抖着捏住他的衣袖，“弟弟他……他……能不能照顾他？”
狄特里希并不知道她的事情，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女孩子宝石一样晶亮的眼睛里，闪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这就是信任吗？
“你，不……少爷真好。您没受伤吧？”伊莉丝担忧的看着狄特里希，像一个姐姐在爱怜的看着弟弟。
狄特里希有些不知所措，从来没有人会问他受伤的问题，通常是别人在互相用眼神确认他有没有杀人。他有些迟疑的开口：“没有。倒是你，别在说话了，你受伤不轻。”
伊莉丝急促的喘息起来，宝石蓝的眸子蒙上一层水气，“我……我不想死。”血液从她的胸口涌出，应该是动脉有损伤。
“看样子她的心脏受伤了。”伊萨克停在狄特里希身后。目测观察伤口的位置，确实是在心藏处，这样大的伤口，心脏肯定会受到波及。
狄特里希看着汩汩流出的血，沉默不语。
“少爷，我好冷，您冷不冷？不知道弟弟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伊莉丝好象精神好起来的样子，说话也有力许多，见她如此，狄特里希心里一沉，伊莉丝的牙齿越发森白，犬齿开始出现变化。
伊萨克眯起眼睛，“这女孩……是吸血鬼？”
这是渴血的症状，现在女孩的身体血液急剧流失，渴血的症状自然十分明显。
“不，别对他说，我不是……我不是的，妈妈从不吸人的血，爸爸不允许，爸爸是好人，他真得是人类！我不会吸血，我也是人类！别告诉弟弟，别告诉……”伊莉丝挣扎着，像是逃避什么噩梦。
她是人类和吸血鬼的混血儿……挣扎在边缘之间。那自己还算不算是人类呢？狄特里希抱紧她，茫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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Ⅵ
寂静的暗道里几乎能听到女孩心脏的跳动声，那个声音一点一点变慢，然后沉淀到黑暗深处。顶部的特殊装饰石发出荧光映照在女孩惨白失色的脸上。
“爸爸……爸爸在天堂等我，我能去天堂吗？”女孩的意识逐渐涣散，瞳孔也在放大。“弟弟，你抱抱我……我要去找爸爸了，你别哭，别哭……”
狄特里希知道自己已经是尽可能地抱紧她，只是她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半以上的肌体知觉。不过他还是箍紧手臂企图挽留什么，似乎是在怕自己出现一种他从来不知道的脆弱。那双逐渐失去光华的蓝宝石眼哞映出了他的惶惑与不安，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感情。
“爸爸……天堂……弟弟，我真的能……去天堂……”
女孩没有说完最后的疑问，瞳仁失焦，肌肉松软。狄特里希静默着，伊萨克抚上女孩的眼，让她闭目而逝。
过了一会儿，狄特里希好象从一种近似沉睡的特殊状态苏醒过来似的，他表情平静将女孩摆成平躺的姿势安放好，甚至细心地整理好女孩衣服的些微褶皱，整理好她凌乱的几缕碎发。然后，他抬头起，笑了。那个笑容甜美如天使，却虚假的让人觉得是个梦幻，梦幻的深处是永远也无法探视的未知。
伊萨克点燃一只雪茄，烟草的味道充盈着四周，“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游戏的时间到了。”狄特里希维持着那个笑容站起来向方走去。伊萨克露出赞许的微笑跟在他后面。
在一处向下延伸的台阶处，狄特里希停下来，他的旁边有扇门，看来是通向外面的，而前面依然可以前进。他转过身，看着来的方向，女孩的血液似乎散发一种甘美的芳香，在幽深的暗道里徘徊。机关开启，门吱呀一声然后开始滑动。出来后，穿过一堵树墙，他们站在庭院的一角。原来这个暗道具有防守功能，防卫人员迅速进入暗道，可撤出敌方的包围并反过来包围入侵到内部的敌方。
看着屋子里重新冲出的侍卫，狄特里希明确的看到了他们隐忍了许久许久的恐惧。他的笑容更深，一双眼几乎笑成新月，弯弯的。
西尔古德前一分钟还在趾高气扬地大声指挥着部下，下一刻就抖着双腿躲入人墙的后面，发着口齿不清的命令。倒戈的侍卫见到往昔的少主人都又呆又惊，平时那副威风凛凛的样子早不知丢到何方。
“你们都在啊，倒省了我去找的力气。”狄特里希说着双手举起，月色下，丝线闪着幽暗的蓝色光芒。
伊萨克阻止他出手，只见他盯着屋顶的某处，“真诚才是人生最高的美德。——乔叟，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介绍一下呢？还有血牙先生，阴暗的墙角不适合高贵的您。而且……现在是夜晚，属于吸血鬼的美好时刻。”他又低声对狄特里希说道：“你知道这些刚出现的人吗？”狄特里希看着屋顶方向摇摇头，这几个人才到这里，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被点到两方同时现身。血牙阴沉的眼睛盯着伊萨克，刚才的一战让他清楚的知道这个长发男人应该比那个小鬼更麻烦。精明的猎物能杀死疏忽大意的猎手，所以他一向不会轻敌。
另一个方的人，都穿着一身拘谨的衣服，面上戴着奇怪的面具。狄特里希脸色微变，那是异端审问局秘密执行官的装扮，他以前遇到过并且杀死对方。
“尼亚·雷·安德鲁，在下以杀害罪、人身安全威胁罪将你逮捕。还有，迪特里希·冯·罗恩格林阁下，您涉嫌一桩虐杀吸血鬼以及以无辜人民做残酷实验，也请您跟在下去解释一下。”站在最前面的一人高声说着，显然他是这个行动组的领导者。
看着看着，狄特里希忽然想到那天观察他的神秘人，原来异端审问局从没放弃过暗中行动。他瞄向西尔古德。
“我还真得对你另眼相看，异端审问局的人都请到了。”
“你别诬陷我。”西尔古德看尼亚·雷·安德鲁看着自己，惊慌的分辨，到这时候狄特里希还不忘玩他一下。“怎么说这也是家族里的丑闻，我还不想在先祖的面前宣扬出去。”
“你说我是这个家族的丑闻？那么当初是谁想杀死自己的孩子的？可不是我~”
血牙的手下在这时候赶到这里，狄特里希停止争吵思虑着该怎么做。异端审问局，吸血鬼，自己，唯一有可能跟自己联手的就是吸血鬼。所以他刚才先中伤了西尔古德，让吸血鬼一方对雇主产生怀疑。
“吸血鬼，如果我杀了你的雇主你能够做我的合作者呢？我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可以付足够的钱。”
在场所有人都为他的提议感到吃惊，尼亚先是诧异随即掩饰过去。
“你认为我没把握全身而退？我可没有兴趣跟短生种合作。”
“看来交易失败了，还是你比较会做生意。”狄特里希转向伊萨克，口气有些无奈。
惨叫声蓦得响起，血牙急速做出防御姿态，他的一个手下仿佛被黑暗之王一下子吞噬般消失了。
“是谁？快出来。”尼亚的另一个手下高声叫着。
回答他的却是伊萨克，只见他对着黑暗处行了一礼，“恭迎您的到来，我的主人。”
狄特里希从没见过他如此恭敬地对待谁，不由自主的向着那个方向望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超乎想象的美貌男子，他金色的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嘴角的微笑高贵中带着几分妩媚。一身白色的华丽长衣衬托出他不凡的气质，让他不分性别的美貌圣洁起来。略带忧伤的眼正看着他，男子笑着，仿佛是在慈悲的看着整个天下。他的背上有着庞大而美丽的羽翼，月光下，他是真正的天使！在他脚下，吸血鬼惊恐的睁大双眼，看着他已经离开的世界。
“怪物——！”另一个吸血鬼从喉咙里爆出一声叫喊。下一刻，骨肉碎裂的沉闷声停止了一切。吸血鬼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转眼间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强大生命力。“我的——血……”
尼亚纵身后跃，额角冒出细汗，他根本无法可想，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吸食吸血鬼血液的怪物存在！
“你是什么人？”
男子好似没看见他一般，回味着口中血液的芳香，看向另一个目标。狄特里希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甚至无法移动，从没有体会过这么强烈的压迫感。
“散步而已。”男子看着尼亚的脖子处，那的血管正在鼓动着，并且诱惑着他的獠牙。他享受着这份久违的诱惑。
尼亚被他的眼神激怒，展开骨剑杀过去。男子抬头，看着他从头顶落下，一道屏障将尼亚拦下，男子极其温柔地抚上尼亚的脸颊，沿着大的动脉血管，手指滑到脖子处的颈动脉。男子又笑了，对着猎物张口说道：“你会是可口的食物。”
人们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顷刻间杀死一向自诩强大的吸血鬼种族，异端审问局的一群人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男子舔完嘴角剩余的血，看向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异端审问局的四个人紧绷着身体，所有的呼吸都被撅住了一般，整个庭院寂静无声。
“不用这么紧张，我对人类没兴趣。伊萨克。”
“在。”
“那个孩子就是他吗？”男子侧着头，像个忧郁的精致人偶。
狄特里希意识到是在说自己，瞬间紧张起来，但是又奇异的有种期待。
“是的。”
男子走过来，狄特里希看着他。男子走到近得要他仰着头来看着自己。男子笑弯了眉眼，很满意的样子。狄特里希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害怕，也或许这种颤抖是激动或者别的什么。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颤栗并喜悦着。他对着男子笑出来，有什么破碎了，然后又有什么占据了心，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你是……”
“你的主人。”男子悦耳的声音很是诱人。
男子转身，抬手，一股强烈的波动袭向异端审问局那群人。男子欣赏着他们倒地咳血的样子，转瞬又露出厌倦的神色，好象本以为的好玩儿的东西一但到手突然觉得不好玩儿。
“伊萨克，你来处理吧，然后将他带过来。”男子意兴阑珊的撩了一下头发，走向夜色深处。
“是，我的主人。”伊萨克念起咒语，他脚下的影子抖动着，如丝绸状浮动起来，然后出现形状，看上去像是很低等的蠕动虫子。“它们也饿了好久，是该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营养了。”不明的生物蠢动着。
狄特里希回过神，喃喃道：“是该道个别了……”跟自己的过去道个别，以隆重的方式。
“能让我自己来么？清理自己的家是主人的权力。”
伊萨克看着他，想从他一下子成熟好多的表情里看出更多情绪。然后他移开目光了然的点点头，蠕动的生物回到影子中。
狄特里希撒出他的线，血的腥气再一次浸染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站在这片血色世界，单薄而瘦小。传说东方的地狱里有种红色如血的花铺满去向地狱的路，他是第二次站在血红里。溅到他的脸上的血流淌下去，衣服上布满大小不一的血点。他仰望夜空，未干的血液沿着他的手指滴落，泄露了线的形迹。
“你和我不同，你一定能去天堂……”
[待续]
===================番外=====================
蓝宝石之眼
出了中央车站，伊什特万的街道也同车站一样萧条，枯萎青苔霉烂的气息从幽深的巷子飘逸而出，衣衫破败的孩子与老人倚靠在墙角，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看着新到这个城市的陌生人，那双眼睛却不是在乞讨什么，只是单纯的望着。
伊萨克走在前面，不理会说个不停的狄特里希，他知道只要一开口，后面的小子肯定会更加不让人安宁。
“你一件行李也不帮忙拿吗？”狄特里希垮着肩膀，很没形象地在后面拖拉着走。
伊萨克回头，狄特里希马上站得笔直英挺，外加奉送美少年招牌笑容。其实就是表达一个意思：别装优雅了，多少分担点行李啊！
“年轻人总是抱怨是不可取的。”伊萨克瞥了他一眼，优雅的转身，任凭长发被风扬起绝美的弧度。
狄特里希阴沉着脸，嘀咕：“以大欺小，倚老卖老……”
伊萨克当然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他勾起嘴角，微微低头，一抹狡猾的微笑隐藏在垂落的长发里，不曾被任何人发现。
他们在一家还算不错的旅馆住下来，要了一间套房，里面一间主卧室，外面另附一个床位，明显是主仆式的房间，仆人可以随时听候主人的调遣。争不过的情况下，狄特里希只好说出了“要不我委屈一下跟你挤一张床睡”的昏话，伊萨克一口烟呛在肺里咳得眼泪直流，紧绷着一张脸不由分说将他扔出主卧室，自己动手将衣服整理到衣柜。
安静了一会儿，伊萨克开始觉得纳闷，觉得好象又有什么要发生，脊背有些发寒同时——紧闭的房门挡不住那死小子的叫喊，“我洗澡，你要不要一起？”
伊萨克拉开门，他的长发被风掀起，张扬若怒。对面的浴室门口，狄特里希正探出头，半片裸露的肩膀和修长手臂白皙如婴儿，他此刻的表情像极了刚做完恶作剧却不知悔改的孩子。
伊萨克在全部看光之后猛得撇开头，气氛好象更僵……
“我过一会儿再洗。”闷闷的声音回响到屋内。
“哦~”狄特象征性的回了一声，缩回头的时候加了一句：“想不到你这么害羞啊。”
伊萨克青着一张脸看看手边的沙发靠垫儿，很严肃地考虑着要不要扔过去……
神情气爽的某人不明白旁边怨气从生的人是怎么会事儿。吃完一顿不算丰美的午餐，他们就得开始工作了。调查一下这个地方各种势力的情况，以及主要首脑的资料，忙碌的一天就此开始。工作起来后，伊萨克似乎放松许多。狄特里希忙着确认将来要打“交道”的几个目标，没怎么注意他。等闲下来时，已经是深夜时分。回到旅馆的他们没有立刻睡下，而是马上整理一天内收集到的资料。
分析到那位被称做“星”的少女的时候，伊萨克注意到狄特里希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怀念。虽然他事后有些后悔那么问他，不过他无法阻止自己问出那个问题。
“一样的蓝宝石的眼睛，你在想那个女孩儿？”
狄特里希放下咖啡杯，指尖摩挲着边缘，他的面无表情让伊萨克感觉不舒服。狄特里希松开手指，“星”的照片随着资料一起滑落桌面。他眯起一双眼睛，笑出来。
每当狄特里希摆出这样虚伪的笑容，伊萨克就拿他没办法。
伊萨克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尽量放松自己，面对这个少年，他总是需要十二分的精力来应对。
狄特里希走过来，以腿推掉扶手上伊萨克的手，坐上扶手，身体倾斜靠着他，收敛笑容后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落寞。他不说话，伊萨克也不说。
狄特里希的手指把玩着伊撒克的长发，眼睛是似看未看的神态。空气里流动着局内人不知情的暧昧。忍不住的人是伊萨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觉得有答案么？”狄特里希挑起一缕长发，细细看着，回答地漫不经心。
“这该我问你。”
狄特里希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凑近他，洗发水的香味是橘子味，他点点头，又认真的查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发，直到尾端。他捏起发稍，似乎在想如何回答。良久……
他忽然看着伊萨克，神情严肃：“伊萨克……”
伊萨克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想分辨他是否会在这个问题上说点小谎。
“你头发开叉儿了。”
……
……
先是咕噜咕噜好像人倒在地板上时挣扎的声音混合着椅子摩擦地板发出的尖锐声音，然后是靴子沉重的落上地板的声音，最后以砰的一声房门关闭结束。
狄特里希一副要大笑的样子，却没有发出相应的笑声，他在地板上随意的坐着没有起来的打算。玩味的看着对面的房门，然后他的眸光逐渐变暗，失去所有光彩。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女孩的话语是他听到过的唯一的安慰，那双蓝宝石的眼睛曾经映照出他唯一一次的眼睛湿润。所有的这些，他都埋葬在那个血液和撕叫纷飞的黑夜，然后以火祭奠，壮烈一如往生的旧情人离去，然后他选择忘记，只有那些火依然存留在记忆深处，偶尔想起来，会觉得那是温暖一样的存在……
他站起来，揉了揉额角的碎发，睨着那扇紧闭的门。
“即使是你……也不能透漏……”
十多天后，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硝烟中，美貌的少年拖着狼狈的少女奔向巷子的深处，甩开追来的魁梧军人。
少年回头的时候，总能见到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似曾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