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屋中点着的蜡烛发散着柔和的淡黄光芒,烛泪缓缓顺着高台流下。菊暮为风刃敷药的手轻灵无比,就像在摆弄一件精巧的瓷器。
“真是……多谢你……”风刃的声音缓慢而低沉。
菊暮跪在风刃背后,正在用布为他重新包扎伤口,听到这句话,苦笑道:“为什么要这样说?”她这句话的语气根本不象在问话,倒像是对自己说的。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她将剩下的布撕了下去。
“为什么要这样说?”菊暮为风刃披上外衣,垂下头又问了一遍。
她不等风刃回答,又续道:“每次……每次等到你来时,见到你伤成这样,我都恨自己不能帮你的忙!”说到这里,她一直以来温柔的语声变得有些激动,再抬起头来时,双目中已泪光盈盈。
“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这个样子了!”菊暮话说着,身子渐渐倾向前,双臂环过风刃的肩,头靠在他的背上。
风刃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让开,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反手握住了菊暮的手。一握之下,只觉得她的手冰凉,手心中也全是冷汗,他的心中一时间涌起一股柔情,却带着三分苦涩,想用几句话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低声道:“对不起……”
菊暮强忍了半天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晶莹的泪滴渗进风刃的红色和服中,“请不要这样说!我真希望自己是妖怪,这样一来就可以帮你了。说实话,一知道你又去战斗,我就生怕你再也回不来!我什么也……做不到……”她的声音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蜡烛“啪”地一声轻响,火光大盛,紧接着便熄灭了。整个屋子暗了下来,但没有人想到要换一根新烛,黑暗中只微闻菊暮的抽泣之声。
水纹在屋外听的呆住了,想要走开,但双腿却沉的一步也迈不动。她脑中混乱已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风刃又说话了。
静夜中,他的声音显的格外清晰:“菊姬,你知道吗?我身为犬妖西国的君主,有义务与威胁到我国安全的一切战斗。为了整个犬妖族,我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所以请你不要担心了。”说到后来,虽然他在安慰菊暮,但语声中自然带了几分王者的豪气。
菊暮轻声道:“你心中只是想着别人,什么时候想过自己……”
风刃截住她的话道:“菊姬,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刚刚见面的事情吗?”
菊暮一时间不知道他所指何意,道:“记得啊……若不是公子救我,我现在早已不知葬身何处了。”她闭上眼睛,当日风刃救她的情形似乎就在眼前。
红衫少年的银发飘扬,长刀轻挥处,敌人立时身首异处。她带泪的脸庞上微微露出了笑容,道:“在那个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是你的了。”
室内少了蜡烛的光,但比蜡烛更柔和的星月清辉却趁机透过窗户泻了进来。带着菊花清香的微风吹过,菊暮的那句温柔的话语随风飘进风刃的心底。此情此景,又有何人不沉醉其中?
但听风刃柔声道:“我也是一样。所以即使是不为别人,我也会尽力活着回来见你的。何况——”他拉长了声音,笑道:“我救了你的命,还等着你还我的人情。我要是这么早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
菊暮愣了一下,脸顿时红了,随即也笑道:“风刃你果然没有打好主意!”
这一笑之下,她的心情便开朗了许多。说着便站起了身,故意岔开话道:“今晚的月光很美,我把竹帘子拉上去。”
这边水纹见菊暮走到窗边,怕她见到自己,于是便一闪身,飞快的掠过花圃,回到自己屋中了。
刚刚风刃与菊暮二人的每句话,水纹都听的清清楚楚,此时她坐在屋中,回想起那些话,心中如被针扎一般。于是自嘲的苦笑了一下,想道:我真是很傻呢,好好的去听别人说话做什么?如果没有听到,不是更好吗?
原来风刃与井上姑娘很早就认识了,而且又互相倾慕,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与风刃认识五天都不到,夹在中间算什么呢?
夹在中间?我明明不会对任何人有感情的。对了,我根本不喜欢风刃的,只是……只是朋友而已、朋友而已。想到这里,水纹一遍遍告诉自己,对于风刃,她只是把他当作朋友。
“是啊,只是同生共死的好友……”她喃喃自语。而这个不经意说出的“同生共死”四个字,却如利剑般直刺入她的心。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这是风刃说的呢。现在他早就不记得了吧?还有,在城里,所有他说的话,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我对他只是只是朋友的感觉……
我对他,只是只是朋友的感觉吗?
真的是吗?这个刚刚水纹在心中坚定起来的想法,瞬间崩溃了。这种事情,本来骗自己就是最难的。
为什么你不守信?水纹接着想道: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那么跟我说那么多事情干什么?
什么“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有希望的”啊?你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怎么可能有任何希望?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葬身在那一片火海中,倒也干净利落呢。
曾经以为你可以让我的生活有意义,曾经以为你可以溶解我心中的冰墙,让我快乐,但是现在……井上小姐是位很可怜的女孩子,又是我朋友,我怎么可能和她争什么呢?
算了……
继续留在这里没有意义了吧?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管他有没有豹猫族人抓我呢!反正我的命是捡来,什么时候收回都无所谓。
想到这里,水纹轻轻打开门,一个纵跃,翻过井上家的院墙,便向北疾冲。
没有任何可以收拾的东西,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五日前她出北国皇宫,带着两千士卒还有好友涟、漪,而此时归去,却什么也没剩下。
回眸望向被烧毁的凌城,那冲天的火焰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熄灭,只怕需要一场大雨去浇熄它吧?
水纹只瞧了一眼,便转过了头,只因她又想到了与风刃在火海中共处的一天。她的眼睛渐渐变的又酸又涩,眼眶中也似乎要有什么热热的液体涌出来,但她却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流下。
出了那个小镇,便是一望无际的战国丘陵。深秋时节,草木已经泛黄凋零,一阵劲风刮来,显的倍加凄凉。水纹若是在空中飞翔的话,要不了一天,便可以回到北国皇宫,但她此时却只想慢慢用脚走回去。因为这样,心也许可以冷静下来。
风中传来令水纹讨厌的气息,是豹猫族的味道。
果然还是来了啊!水纹冷冷一笑,顺着味道的来源望去,只见地平线上现出七八个黑影。而她就似没有看见般继续向前而行。那七名豹猫族人行的极快,转眼已将水纹围住。
“你是犬妖族人吧?那就不好意思了,乖乖受死吧!”居中的一名扯着破锣嗓子对水纹吼道。
水纹墨绿色的眸子中射出寒冰一般冷漠的光彩,她的口气也是冷冷的:“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豹猫族人吼道:“好大的口气!兄弟们,上!”
豹猫族人呼啸着伸出利爪抓向水纹,水纹的神色甚是不耐烦,右手向上一扬,银绿色的光鞭伸出。一位豹猫族人躲闪不及,鞭梢微转,已卷住了他的脖子。水纹手向前一带,将他摔开有几十丈远。她鞭子还未转回,左手的毒华爪已然抓到第二名豹猫族人,将他溶为一滩绿水。
剩下的五人疾向后撤,却不想这时候光鞭正好回转,鞭子直击在第三、四人的后背上,他二人甚至连惊呼之声还未发出,便已然毙命。
水纹刹时间解决四位豹猫族人,但神色间毫无欢乐之意。此时,天边开始发白,第二天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 ……
阳光,同样的照在在菊暮的宅中。
风刃与菊暮一夜长谈,两人竟然都未睡觉。此时二人见太阳渐渐升起,而水纹仍然没有出房,菊暮便微笑道:“水纹今日好懒,我去看看她。”说着便走到原来自己住的那间屋。
打开门,只见室内没有水纹的踪影,床铺仍然整整齐齐的叠着,而菊暮借她穿的那套淡绿和服却摆在床上。
菊暮知道水纹定是已经离开,她脸上流露出掩不住的惆怅之情,轻声道:“水纹她走了么?为什么不多住几日?”
风刃跟着菊暮进来,见到此情形,也甚感诧异。但见到菊暮惆怅的神情,便笑道:“水纹的性格很奇怪,也许是自己先走了吧?可惜相处这几日,我除了她的名字,连她是什么身份也没有问。但瞧她的样子,应该是北国人,也许是某位将军的女儿吧?”
菊暮微微点头,道:“希望以后有缘再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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